“现在我有整个安南让妇道人家有经验,”祝缨说,“没事的。对了,有郎中再给我两个,青君那儿,再多的郎中也不够使的。跟我要呢。”
花姐道“好。阿妍”她话到一半,又觉不适,慢慢又坐了回了椅子里,让一个小姑娘去取个簿子来。上面都是她比较得意的弟子,让祝缨挑选。
祝缨对阿妍道“带上名册跟我来吧。咱们不要打扰你老师,让她休息,阿宝。”
江宝嗖一下挺直了“在我会照顾阿姨的”
阿妍是个其貌不扬的女孩子,是祝彤、林戈一批的人,十、四岁的年纪,半大不大的。虽然是凭成绩被选中的,但在二十二人里毫无特色,给她的功课都能做完,却从来拔不了尖儿。进一间屋子里,一不小心,甚至会忘了她的存在。
她就这么沉默着跟祝缨回了签押房,祝缨挑了两个人,让林戈去填调令。祝缨上下再打量一下阿妍,不想这孩子突然一跪“姥,我有一件事想求您。”
祝缨把她叫过来,为的就是细问一下花姐的情况。祝缨与花姐虽然都住在幕府里,每天一起吃饭,两人眼下也都忙了起来,祝缨一直以为花姐是因为年龄的原因行动变缓、饭量也减了,花姐自己就是个郎中,祝缨等闲也不去质疑她但今天花姐的样子有些不对。
阿妍却先于她开口了。
祝缨对小姑娘一向比较有耐性“什么事呢”
“同学都说,我们只要用功,以后会给我们会到各处当差做官。我、我,我不想去别的地方,只想留在礼曹、在学校里教书,成不成”
祝缨问道“为什么想教书”
“我也没有出色的本领,只有一些耐心,当个教书就挺合适。老师也常说,安南缺人才,既然缺,那我就去教。我不当在礼曹做事是在做官,我当是教书。我也不会驰骋疆场,做官治民也不如同学们,也、也能为老师分担些姥,老师老师很累的。我不想换地方,只想在学校,可以么”
这孩子说话挺利索的,祝缨心想,道“你今年十,能教什么样的人能做多少事你的事我记下了,成与不成,要看你自己能做到什么样。学问好了,做事周详,我才能让你留在学校。”
阿妍松了一口气,深深一揖“谢姥成全”
祝缨把她扶起来,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老师身体怎么了”
阿妍的脸色变了两变,才小声说“总、总是容易乏,有时候说话,说着说着睡着了。”
她在我面前倒不是这样,祝缨想,恐怕是强打精神。又有些怨府里的人竟不同自己讲,她对阿妍道“我把你老师交给你啦,照顾好她,有什么事儿,都跟我讲。事无巨细。”
“是。”
祝缨一面让她去把祝彤和林戈叫过来,一面对胡师姐说“这下你的徒弟又少了一个。”
胡师姐不大在意地说“她本就不是习武的料,不过大娘子说,强身健体,我才带上她们的。”
“林戈、祝彤呢”
“祝彤有天份,林戈刻苦,她们俩,是您相中留下的人,我就不打她们的主意了。我看小五不错。”
“行。哪天要吃正经的拜师酒,知会我一声。”
“好。”
林戈、祝彤被阿妍一找,两人都很奇怪“怎么是你来叫”阿妍不是在祝缨身边的,怎么会是她
两人再询问,阿妍小声说“你们在老师身边,老师近来体虚,你们”
坏了这两个人,一个父母双亡养过弟妹,一个爹死娘嫁人寄养在叔叔家,察言观色的本领都是有的。不过花姐不许二人一惊一乍。二人的常识里,花姐这个年纪,有这个反应还挺正常的。六十岁了,总不能跟二十岁一样精力旺盛。
当下二人被提溜到了祝缨桌前,低头忏悔。又怕被祝缨认为是心中只有“前程”而不关心花姐,后背的衣服都被汗粘在了身上。
祝缨没有继续责怪她们,而是说道“以后多留意她一下。”
二人如蒙大赦,祝缨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花姐是真的老了
这一声叹息落到二人耳中,顺着耳孔钻到身体里,一路钻得她们的心也跟着酸涩惆怅了起来。
祝青雪的到来救了二人,祝缨看到祝青雪捏着公文便让二人先行离开。祝彤路过祝青雪,瞄了一眼她手中的公文,是安南内部的。
安南不止印与朝廷的不同,文书的样式也与朝廷有所区别。说好听一点叫做“不敢越过朝廷了去”因此文书的尺寸较朝廷公文略小,在封皮的左上角还会因公文的重要性不同印上不同的花纹、字符。
这一封看样子是比较普通的文书。
一错身,祝彤对祝青雪抱一抱拳,离开了签押房。
祝青雪将公文往祝缨案头一放“博州的。”
祝缨拆开信,上面写的是祝炼的妻子何月明要先于祝炼到西州来见祝缨。何月明不是安南人,也不是吉远府人氏。她是通过新驿路,从北边来到安南的。安南至今仍然算是“烟瘴之地”,愿意迁居至此的人并不多。何月明过来,是因为她的父亲是个商人。
她是家中独女,再权衡,她决定跟着父亲到安南。何父家资颇丰,在中原算不上巨富,到了安南就颇为可观了。
原本,祝炼就算结婚,也是想着“为老师联姻经营下势力”,何月明并不是他考虑的好对象,祝炼本不在意的。何月明却又另有道理,因为她发现安南与传说中的一样,女子可以做官,也不限制商人子女考试做官。
那便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她识文解字、能写会算,在山外,只好做个“当家主母”,到了安南,她想做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