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可!哪里都可以!不必顾忌!宫中若有人附逆,你上报之后亦可搜查。从快!”
“是。臣这就去办。”
她没有去找禁军,而是跑去找户部请款。
窦尚书知道她急,也不敢扣着这事儿。鲁王案不同于龚劼案,办龚劼案期间,他们照样有休沐,鲁王案要快,办不完敢说我要休息,以后就可以永远赋闲了。要说我办事,某某刁难我,这个某某就不用混了。
款子拨了下来,窦尚书也问了一个问题:“案子进展如何?”
“抢命一样。”
窦尚书含蓄地道:“眼下不是穷治的时候。”
“懂。”
祝缨匆匆离开户部,再去大理寺,将户部的回丞往祁泰胸前一拍:“去领款去!”
大理寺人人高兴,林赞道:“且慢,大人,请上坐。”
“?”
林赞看到了祝缨的紫袍,道:“还没有向大人好好道一声贺呢。”他一句话,官吏们都忙起来,排好了队道贺。
祝缨也向他们道谢,道:“我不说虚的,以后,大家好好相处。现在,咱们干活。”
“好!”
祝缨道:“少卿、老左,陛下又催了,咱们还得去那边儿接着问。”
他们三人先去看鲁王的妻舅,不用祝缨开口,左丞就先说了:“先到先得,段婴先开了口,他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你呢?说话前先想清楚,负隅顽抗,只能多受皮肉之苦。周游我都不审,他领兵犯禁,罪名已定,你猜,他会不会临死之前多攀咬几个人?”
这妻舅将脸歪到了一边,不搭理左丞。他并没有想好要不要招供,身上、脸上还在疼,打,他是不想再挨了的。但就这么怂了,心里又过意不去。
祝缨道:“血酒喝着,味儿怎么样?签字画押把自己押给鲁王,你用的哪只手?大理寺是讲道理、讲证据的地方,你为官多年,上过的奏本、签过的公文不计其数,只要笔迹合上了,就能定案。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不参与,你妹子一离婚,你家里什么事都没有。一参与,你与鲁王的关系这么近,不把你算个主谋我都觉得小瞧了你。”
“我八四主谋。”
“那谁是。”
沉默。祝缨笑笑:“刚才那一句记上,行了,咱们走。”
“汪福。”
祝缨和蔼地看着这个人:“给他点水,扶起来,让他慢慢说。哎,你能写字吗?给他笔,让他写。”
等写好了交上来,祝缨才发现他写的是鲁王的谋主是鲁王傅!鲁王傅名叫闻祎,先帝旧臣,系出名门,文臣出身,之前与祝缨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虽然他们也是同朝为官。
祝缨道:“记下来,让他画押。走。”
三人再次到了鲁王的囚室里,门一打开,正在踱步的鲁王不耐烦地道:“你们烦不烦?”他提起桌上的锡壶,准备拿它连同里面装的热茶一起热情地迎接段婴。
一进来三个人,鲁王与林赞打了个照面:“你也来了?段婴呢?”
祝缨抢先抬起手,将手中的纸给鲁王看了:“您认得这个笔迹吗?”
妻舅的字,怎么不认得?
鲁王切齿道:“他也叛主吗?”问完,又住了口,低声道,“是闻师傅教我的。”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慢得轻松了起来,说:“是他教的。”
祝缨看了一眼文吏,文吏忙又记了下来,记完了,祝缨对鲁王道:“我现在只是同您聊天儿,您看,大理寺是个讲道理、讲证据的地方,是我拿证据把您给钉死了,还是您自己说?我不熬您,我自己会查。恕我直言,您用的这些人,啧,都不那么可靠。我下回再进来,不定就带回什么消息了。”
她说着,又抖了抖手里写了闻祎名字的那张纸。
鲁王低头想了一下,问道:“我会像当年安王那样的下场吗?”
祝缨道:“那要看您接下来是不是像安王那样负隅顽抗了,多拖一分,就严重一分。”
赵王这个人,他就不是一个严酷的人。鲁王道:“好吧。你想要我说什么?”
“盟书在哪里?别误会,不是诈您,只要有这个东西,一寸一寸地搜,总能搜出来的。只是那样未免要惊动府里,不太像话。”
鲁王道:“在我卧房妆台上,有个匣子,锁在里面了。”
“好,我去取。您昨天晚上吃得还顺口吗?我才回大理寺,也不知道厨子的手艺现在怎么样了,如有不足,还请见谅。您在这儿,入口的东西第一是要安全,外面进来的,不敢拿来给您。”
鲁王道:“拿酒来。”
“好。”
出了鲁王的囚室,林赞道:“绝了!他怎么这么快就招了?闻傅又怎么会……”
祝缨道:“来不及了,得快些干。少卿去请鲁王傅,我去鲁王家把盟书拿回来。老左,准备好了,照盟书拿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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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与禁军合作过多次,很快,两个校尉带着人难掩高兴地到了她的面前抱拳为礼:“甲胄在身,恕我们无礼了。”
祝缨道:“老规矩!走!”
老规矩就是,跟她干活有补帖。然后因为是抄家,还有额外的收入。
这次祝缨亲自带队,大理寺点上人马,加上禁军。到了鲁王府,先封门、再封账,收了鲁王的册宝,把鲁王府打扫出一处院子,把鲁王妃等请进去安坐。再请鲁王妃拿出嫁妆单子,把嫁妆点出来。鲁王府还有属官,都扣押了。
祝缨亲自去了书房,将鲁王说的盟书拿到手。然后开始“打扫”鲁王府。在明册上的鲁王的财产不能动,跟她来的人,不许私藏。鲁王家比一般官员家更麻烦的地方在于他是皇子亲王,你不知道他家哪样东西是普通人用不了的。私藏了,叫懂行的人看了,好么,御造的,完蛋!
祝缨的鉴赏能力是在一次一次的抄家中得到提升的。鲁王府半天都没抄完,祝缨也不急。慢慢干。
她特别吩咐,将地契之类拿来。
占“荒地”的,她要一一清算!
又命将府内奴仆名册拿来,她准备甄别之后,将能放的都给放了。
直到天黑,才算勉强将王府扫过一遍。祝缨道:“好了,先回去,明天再来。对了,留个小门,里面要吃要喝的,从那里送进去。不许里面的人出来。”
天擦黑,她回到了大理寺。
林赞道:“大人走得好一阵。”
祝缨道:“王傅请来了吗?”
“来了。”
祝缨道:“好,知道了。”
“额……”
“先吃饭,今晚要熬夜了。”
先吃了饭,三人再到了周游的囚室,周游正在发疯,他这一天一夜也是灰头土脸,先是把脸盆给掀了。后又觉得头上脸上不舒服,忍不住要水洗脸。洗完了澡,开始吼叫:“放我出去!”
牢门打开,露出祝缨的身形时,周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祝缨见他也洗漱干净了,道:“周游,咱们就不废话了,来,聊聊。我问,你答。”
周游敢怒不敢言,用可怜的目光看向林赞,希望林赞能够帮他。林赞别过了头去,他与周游认识,以前有点同情周游没爹,年龄越大,越这份同情心就越稀薄,到了现在,可不想为了周游连累自己。
祝缨问,周游答,之前已经审过周游一回了。这一次是祝缨想问的:“先帝、陛下皆厚遇你家,你为什么要参与谋逆?”
周游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我四十了!不能一事无成!”
“哦。”祝缨说。
收了供词,让周游画押,然后离开了。
林赞叹息一声:“也难怪,有那样英雄的父亲,他……”
祝缨没接茬,默默地去了闻祎处。
闻祎是位儒雅的老者,很有长者风范。祝缨见了他,礼貌地一揖。闻祎也还了一礼,看起来非常的从容。
祝缨请他坐下,一对三,面对面,祝缨道:“冒犯了。”
闻祎微笑而已。
祝缨道:“您的名字不在那张纸上,请您到这里来,是有人提到了您是谋主。”
闻祎道:“那张纸,在你手上了?”
祝缨点点头:“是。不过您可以说一下为什么吗?您说了,我如实奏报上去。当然,您要不愿意说,大理寺嘛,讲证据的地方,我也不喜欢动刑,我手里的证据足够了。您还是能在这里好吃好住,直到……您是能人,贤臣庸主,最是悲伤。”
闻祎还是不说话。
祝缨道:“两宫都在宫中,是没有机会的。只有他们分开才方便行事。两路,以吉时为号,免了两头出差。一路掌控宫中,一路拿下储君。宫中还不是从外向内攻,是在内里就暴发出来。是个高手。那边那几块料,哪个像能拿出那么个主意的人?只有盟书签名像鲁王能干出来的事。”
林赞吸了口凉气。
闻祎叹了口气:“我是先帝指派给鲁王的,离不开的。你是郑熹的人,郑熹当年在东宫,难道不是与我一样?”
“我可不是他的人,我是朝廷官员。”
“好吧,朝廷官员,我难道不是?可谁又能将我与鲁王分开?既分不开,就只好尽力推他了。”
祝缨道:“还请详述。”
闻祎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两路……”
祝缨最后问道:“段婴我是知道的,他与鲁王是姻亲。段琳为什么?这样的人家,人口又足够多,可以两头下注。”
闻祎道:“许他日后拜相,诛郑氏。”
祝缨点了点头,等他签字画押之后,转去看段琳。
她一点也不想审段琳,这货就是浪费她的时间。但是皇帝要问,她也就意思意思地去问了一问。
两天来,无人理会段琳,但段琳心中仍觉不妙。他在大理寺,落到仇人祝缨手里,能有好吗?
哪知祝缨进来之后,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有软甲?”
段琳道:“我并非事先知道有人行刺太子,我在京中有仇人,是防仇人刺杀的!”
祝缨道:“好,我会报上去的。”说完便离开了。
段琳目瞪口呆:这就走了?不继续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