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 抵达 “借您吉言。”

祝缨道:“好,你说了算。”

项安一喜,笑道:“好!”

祝缨道:“阿渔我带走去见他爹,顺便见一见京城。怎么样,缺了一个小帮手你会不会忙不过来?”

项安道:“他个猴子,走了省心,正好,我倒看中两个小学徒,真个好,正想教一教。大人给的识字课本是真好使!算术口诀都不用单独教了。”

两人又聊几句,祝缨让项安去收拾好项渔,到时候一同启程。项安却没告诉祝缨,她相中的小学徒是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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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州在南方,粮食成熟得早,是最早上路的那一批。这次的队伍尤其庞大,拖着一连串的粮车,车夫力役就是个大数目。

押送的粮草极多,先是大车接着数里,到了码头装船,又是一串的运粮船。祝缨等人住在一艘楼船上,各安排了房间,祝缨住得最高,水手等都住在下面的舱房里。

苏喆就靠着祝缨住着,睁眼就跟在祝缨身边。祝缨笑道:“他们都去甲板上看景了,你不去?”

“阿妈说,看阿翁办事能学好多东西,好处说不出来,亲自看就知道了,我同阿翁在一处。”

祝缨哭笑不得:“那我带你看景去。”

苏喆大为兴奋:“我还没坐过大船呢!只在小河上剩过小船!”

甲板上,郎睿跟他舅舅林风在一起,林风将他扛在肩膀上,郎睿拍着手:“高点儿,再高点儿!”林风两手将他举了起来!

他们都有自己的仆人,项渔都有一个小厮陪同。祝炼没有自己名下的仆人,祝缨就让丁贵照顾他。

他们粮收得早,船行得快,水手在祝缨的调度下比以往高效了许多,苏喆一直在一旁看着、学着。祝缨并非事事忙碌,也带她去甲板透气。

林风晕船,已经抡不动外甥了,搬了张躺椅在甲板上,一边金羽嘲笑他:“你再跳呀、跳呀……”

郎睿呼呼地在甲板上跑,祝炼和项渔两个人堵他。

一派欢乐。

三十天之后,船靠岸,再转车运入粮仓。祝缨亲自去办交割,此处是朝廷在南方的存粮地。祝缨论品级比别的刺史要稍低一些,但是仓督一看她这个年纪,这个打扮,就猜她不是有后台,就是有本事,也不敢怠慢。

办交割的时候,仓督冷眼看着,梧州的交割办得比别的州都顺利。一州一年只交这一次,还是主官、副官轮流来,经验较少。仓督一年要收几十个地方的粮,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有的州,自己的粮车都会撞到一起,数目都点不清楚,秩序还要仓储这里来维持。

梧州的粮车,自己先点了数,或五或十,一组一组的整齐排队。祝缨还给他们发了签子,拿签报数,完事儿到一边还走得远一些不堵道路。

仓督对她就尤其的客气:“大人面生,但我看大人面相,将来必有大运气。”

祝缨笑道:“借您吉言。”又问他的姓名籍贯等,并不以自己的品级而轻视仓督。

这里的仓督品级已然不低,只是不能与刺史比。仓督道:“不敢。”自言姓孙,是北方人,好久也没能回家看一看了之类。祝缨道:“思乡倒在其次,想亲人是真的。要是能将亲近的人接到身边,也就没那么焦心了。”

“又怕老人不习惯,又怕耽误孩子读书。”

祝缨与他聊了一通,连他家养了两条狗,其中一条是细犬都套出来了。交割完,拿了仓督这里的收据,这趟活就算完成了。临走前,祝缨又送他尺半长的匣子,仓督要推辞,祝缨道:“土产,在我手里不算什么。”说完,摆摆手,上马走了。

仓督回家打开,发现里面装了一对糖塔,梧州!哎哟,怎么忘了还有这茬了?那确实不算什么,不过这刺史也是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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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割完,祝缨不走陆路,依旧是回运河水路。她们北上的时候,因为走在前头,河道没有很拥挤。交割完了,耽误了几天功夫,河道上的船就多了起来。不止有一同北上的,还有南下的——以仓库为中间,周围一定范围的粮都要运到这里。有北上的,就有南下的。

祝缨一行再北上,船队缩短了许多,只剩了个零头。船队中除了楼船、随从的船只,尚有三艘货船。五县的粮、布都要带到京城,此外还有众人的行李之类。

船行之时众人都困在一艘一艘的船上,同船之间相熟了不少。

苏喆跟着祝缨四处走,也颇得了一点赞同。祝缨那八个从别业下来的护卫愿意同她搭话了,在那之前,他们对“头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她们一处讲故事,也有说鬼神报应的,也有说机灵故事的。

一个十八、九岁的女护卫,名叫祝银的说:“别信那个,什么算命抽签,都是假的。”

苏喆问道:“你又知道了?”

祝银奇道:“你是头人家的,难道不知道鬼签?”

苏喆不喜欢什么命啊、鬼啊、忌讳啊之类的,不高兴地道:“那是什么?”

祝银道:“原来你们家没有,那是很好的,我们头人,活该没命!他有一副鬼签,里面两根签,一红一黑。谁要欠了他的债,他就让人抽签,抽到红的就答应别人明年再还。抽到黑的,当时就要还。还不起的,家里什么都要归他,房子、田地、牛羊,这些都没有,就给他当奴隶。从来没人抽到过红签,都是黑签,大家都叫那个是鬼签。后来,咱们大人将他的签筒劈了,拿给咱们看,他里面两极都是黑签。”

苏喆道:“你们也信?”

祝银难过地说:“当时不知道人能这样坏。”

苏喆沉默了一下,轻快地说:“现在你知道了。”

仿佛感觉到了这个话题不太好,就有人岔开了,开始算着日子,多久才能到。苏喆道:“阿翁说,再三天就能下船啦!”

下船之后,再转车,不几日就到了京城。京城外面,对着高大的城墙,苏喆等人又是一种震憾!

金羽张大了嘴巴:“我哥说的是真的啊,这墙可真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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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各地刺史、别驾、长史之类集中入京的日子,进京之人络驿不绝。他们不止自己来,还要带着随从,还有贡士。京城附近的州,粮草是供京城的。大仓在离京城几十里的地方,车夫们运完粮,有些人也会往京城来开开眼界。

整个京城愈发地热闹了起来。

在这样的盛况之中,并不是比谁着朱衣,谁的官品稍高半级,是比谁的后台更硬、礼物更丰富。迎接?如果有亲友在京的,能捞到人迎接,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在这一片人海之中,鸿胪寺和户部还是派出了人来接祝缨。祝缨还拖着一长串的车,上面都是羁縻县的物产,来历比较有特点,能显出朝廷的天下归心,所以得运到京城,看皇帝怎么特别安排。

户部的人看到祝缨就笑:“祝大人。”

祝缨看着这位郎中就没好气:“你们真是一刻也等不得,喏!”

“不敢不敢,请!”

各州这个时候进京,都是来应付考核的,其中一项重中之重就是钱粮。有的地方是缴粮进京,就是点这个。祝缨则是拿着仓督签的条子,过来跟户部交这个差。同时,她还要把羁縻县的东西直接缴上。

有羁縻县这一出,祝缨就不用跟别人排队,户部先给她把钱粮给核验了。至于来年的钱粮等,可以慢慢排队,与窦尚书“好好商议”。祝缨顺势往皇城挂个号,排队等皇帝召见。皇帝见不见听说,她得将姿态摆出来。

户部交割完了,才是鸿胪寺将人带走。

鸿胪寺干这个活已经很熟练了,几个小鬼还是住在上一次住的地方,祝缨看他们都安置了下来,才回自己家。这里自赵苏走后是项大郎派了会馆的人过来看门,祝缨一到,什么都不用自己收拾,会馆又派了两个厨娘过来。

祝缨这次带了不少人,将前后两个偏院都塞满了。赵振等四人住到之前顾同、赵苏住的屋子里去,祝炼则住在张仙姑和祝大之前的屋子里,他之前上京的时候正是住在这里,上次热热闹闹,这次却只有他一人了。小吴回家,丁贵等人须得将祝缨的拜帖往各府上投递完了,才能回家。他们也不敢在家中久留,彼此约定,过两天就还到祝宅来当差。

项大郎得到消息,将手上的事都放下,跑过来面见祝缨。才到门上,就听里面一声:“爹!”

项渔也来了!

项大郎看到儿子,脸上不由自主就露出一个笑来。又清清嗓子:“嗯嗯,你路上没淘气吧?”

“那不能!大人还教我读书呢。”

项大郎嘴巴咧得更开:“走,见大人去。”

他到了祝缨面前先拜下,祝缨将他扶起:“来,坐下慢慢讲。”

项大郎将京中诸事一一汇报,包括“尚县令娘子常唤咱们去说话,凡有孝敬,都记在账上了。”

祝缨点了点头:“很好。”

项大郎又说了郑府等处,最后说:“京里都传说什么立太子之类,又有人说,刺史们进京,会不会要议这个事。”

祝缨再一点头,并不做评述,只是让人把项家给项大郎带的东西拿出来,并且说项大郎可以带项渔去会馆父子团聚。项大郎高兴地带走了项渔。

一切吩咐完毕,祝缨才得以回房换衣服,预备接下来的行程。第一样申请进宫刚才已经挂号了,然后得跟各部打一回官司,人太多得排队。等排队的时候去郑府、王府等处转悠。

岂料当晚她家就来了人!郑川亲自来到了祝家,开口就是:“三哥,爹让我来见你,告你你要小心,眼下京城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