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鸣鸾到来,苏喆便可以放假陪伴母亲,她拿着自己学习的成果给苏鸣鸾看。苏鸣鸾也关心女儿的学习,一一翻看她的课业本子,又看到苏喆的一些记录。听到苏喆提出的怀疑:“真的没有狐仙哦?”
苏鸣鸾道:“你愿不愿意相信?”
“我愿意就会有吗?”
苏鸣鸾还是相信的,她说:“只是这一个是假的。”
她在府衙住了三天,期间又与祝缨进行了一次长谈。没有喝酒的祝缨说话多了点圆滑的味道,她告诉苏鸣鸾:“你看,南府这几个县之间怎么样,以后你与利基人也便怎么样。道理都一样的。土地人口有限,财富却是可以无限的。”
见苏鸣鸾还有疑惑,祝缨道:“我希望苏喆的眼中有天下,她不能只盯着一个利基族。哪怕是阿苏县,旁边还有索宁家,还有花帕,还有西卡、吉玛,不是吗?没有大格局就干不好小事情。”
苏鸣鸾道:“只是难。”
祝缨笑了:“那做不做?”
“现在还是想做的。我回去便准备交换的事情,义父是不是想废除活人祭祀?那样更难。”
祝缨道:“又不是废除祭祀,另定一套礼仪就是了,就像我们写的史诗。”这可太简单了,不说朝廷仪轨,就是她自己,定一套新的跳大神的祭礼也是容易的。不就是将人赶到一起,相信某一种事么?这个只要有个仪式,只要人足够多,气氛到了,就什么都不是问题。
而神是一个很玄乎的存在,想信就有,人总能为神的行为找到解释的词语。
苏鸣鸾眼前一亮:“义父,我还有事请教。”
总抓人放血,真的很麻烦,她现在需要更多的青壮年的劳动力,而不是损耗他们做祭品。如今不是荒年,还养得活这些人,山下的生活令她向往,多留些青壮总是好的。荒年想消耗的时候,有的是办法!
她临时决定延期,再多住几天,自己将祭祀更改,改一稿便拿去与祝缨讨论一下。
祝缨也很乐于让她将阿苏家的一些旧习改变,只要有空,也与她讨论。
期间,唐师傅又管小吴要钱,小吴又跑到她面前诉苦,她再给唐师傅拨钱。这笔钱不能省,她今年的春耕规划里,已规划了一部分的甘蔗田。如果到甘蔗收获的时候唐师傅还没有更好的制糖霜的法子的话,这批甘蔗的利润就会很低。
祝缨又给福禄县那里下了令,订制了一些薄皮棺材。
等苏鸣鸾定好祭礼,并且做好了循序渐进改变礼仪过程的计划时,春耕也开始了。苏鸣鸾向祝缨告辞,告别了女儿,她也要回山上准备春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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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这里,也将春耕的任务向各县发布,安排好甘蔗的种植。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点了上次的人马,再次赶到约定的地点。
她到的时候离十五还差两天,她也不着急,就在临近的村子里转一下,看看春耕的情况。思城、福禄县有她遗留的办法,春耕的时候有官府做保租借耕牛的事,南平、河平则无此事,还是有牛的人家自己安排。
不过祝缨以府衙的名义,将新农具出租的事情倒是办起来了,哪怕在这“边境”之地,亦有人租到了新农具。祝缨特意问了他们租金的情况,又询问了去年收成等,再问闲置土地等事。
两天很快就过去了,阿苏家、利基人也都来了。阿苏家来的不是上次那个蓝衣镶边的年轻人,他躲了,这回来的是祝缨的另一个学生,叫苏灯的。利基人是刀兄带着狼兄来的,看到狼兄,祝缨道:“是你吗?”
狼兄与刀兄也是同族,血缘比较远的族兄弟。狼兄本人由于有爹,对献爹当祭品并不感兴趣,也愿意为刀兄跑这趟腿。不为别的,狼兄的爹也算有点身份,祭品身份越高,越有诚意。看到仇文家的下场父子俩才山下的。如果能够取消这一条,那可真是太好了。
祝缨先是与他、苏灯一起往阿苏县去,狼兄会南平话,顾同就陪着他聊天。顾同深知老师之意,对狼兄就说了阿苏县的好处,洞主做知县,正六品,可以上书朝廷,跟山下最大的县令一样大!对了,山下的县令分好几种呢。
顾同又对狼兄讲了好些与阿苏家的事儿,什么还是以前的头人管、官员也是头人自己选,只要报给朝廷批准就行,这些官员也有品级的!朝廷给发官衣和官印,俸禄你们自己想办法,可是朝廷不管你们收重税啊,每年意思意思交点儿就行了。还有律法也是可以商量的。
对了,还有榷场,苏鸣鸾没当县令的时候就有榷场了,那会儿只能交换点儿山货之类的。现在盐铁都能有少量的交易,粮食也可有一定的交易……
要是考顾同,他可能说不出那么多,一想到这些都是他老师办的,他就有说不完的话了。走过一处,看到什么他都能讲得出来。亏得狼兄有耐性,也能听得进去,虽知道他是吹牛,看看府城的新貌,倒也承认有几分真实。
顾同这儿没吹完全篇,他们已从南平县到了思城县。思城县百姓听到祝缨来,春耕之中犹有人站到田头看她。从思城县到福禄县又是另一番的景象,福禄县的乡绅们也非常的想念祝缨,恨不能将孩子送到她的手上。
祝缨三两句便套了出来:“让他们考就是了。”
乡绅们便说:“大人能保送的哩,咱们县只有两个名额,是不是太少了点啊?”
他们说的这是府学,以往一个没有的时候也就不想了,过过嘴瘾,混个学生身份好说嘴。现在是真的能送上去,虽不说一定能做官,眼见得越来越有希望,谁不争?
祝缨但笑不语。不但府学,就算是保送到了国子监,能做官的机会也不是特别的大。取士是吏部的事儿,其中又有举荐、荫职等等,国子监的学生因为“学生”这个身份直接做官的,比较少,且每次也都是要选拔的。如果要争这个“配额”,那是相当难的。
她都含糊过了,只说:“好好读书才是正经。”
乡绅们点头答应着:“哎哎。”心里小算盘打得飞快。
祝缨在福禄县城稍做停留,取了之前订的棺材,说是棺材,其实就是一些大木匣子。
直入阿苏县,在苏灯的引导下到了一处山谷。祝缨先命人设了个祭桌,拿点香烛果品摆一摆,又拿燃烧一些草药以驱瘴气。这一套做完,才说:“开始吧。”
她命人拿出一些布袋子来,看狼兄那里也有人拿出布袋。祝缨道:“你们要是不够,我这里还有。”
又命人拿出笔墨来,预备在袋子上写字。
狼兄摇头:“也分不太清谁是谁了。”
祝缨笑道:“起码能分辨出男女。小江。”
多好的实践机会啊!怎么能不把仵作给带来呢?她将府衙的男仵作留给章炯,自己带了小江过来。
小江看着满坑的尸骨:“大人?”
祝缨笑眯眯地:“来吧,在府城你可没什么机会见男尸。”
由于年代久远,这里的尸骨层层累积,业已分不清了。有些还没有干净的,能凭尸身的佩饰勉强分辨,日子久的就不行,骨头都不全了,有些骨头也配烂了的。且这边杀人,也并不都是利基家的。狼兄就拣够自己还记得的数目,装够袋子就算完成了。祝缨让他们一袋一袋地放到棺材里,一口棺材能装好几个袋子。装了的棺材都交给狼兄,狼兄也不推辞,带人将棺材抬到路上,慢慢搬运。
祝缨看着剩下的骨头,对小江道:“你接着拼。我装尸袋都留给你。”
小江道:“大人真要去那没去过的地方?安全么?”
胡师姐低声道:“还有我呢。”
“该请梅校尉派人护送的。”小江说。
祝缨道:“他不骂我就不错啦,放心,没谱的事儿我也不会做。”
“又没个人质,怎么敢的。”小江低声抱怨。
祝缨道:“他们全族的人都是人质。”
她将小江等人托付给了阿苏夫人,又带苏灯等人与狼兄往利基族的寨子里去。沿途用心记下了路径、山川等,又估算着距离。
这一段直接线路并不很长,如果在山下,不过两天,然而他们却走了足有五天!
祝缨手上的那个粗糙地舆图可谓坑货——这鬼东西没个标高的。绕山而过跟直线通过,路程能多出两倍来。她只好都记在心里,预备回去之后再修正舆图。
心道:要机会,我一定要再深入山中自己走一趟、多摸摸底,只这些路还不够。
山中常生出岚烟来,狼兄道:“再往西一点儿,也有不太高的山,那儿人也多一些。”
祝缨点头。
如此数日,利基族的寨子到了。祝缨问狼兄:“奇霞分几家,利基也分的吧?你们这是哪一家?”
“塔郎。宝刀就是塔郎的洞主。”狼兄说。
他们一同看向寨前,那里有一条大路,正通向塔郎家的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