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脸上一喜,南军又狐疑起来。祝缨等人趁机把周游带走了,王云鹤也一同去面见皇帝。
王云鹤心中是不痛快的,不过周游有人保驾他也是有预料的,能让他坐一回牢,也算是一种警示。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把凶手找到。即使犯人不是周游,死的也是一个五品官,且死状凄惨。南军喊着“剿匪平叛都没死的,死在这里,冤!”
也确实。
到了皇城,周游先给放在外面展览,王云鹤、钟宜等人与郑熹一同去见皇帝,出来就得了个协同办案的旨意。
周游站在外面,开始还大声喊冤,后来喊累了,看到钟宜等人出来委屈得不行,眼圈儿都红了,硬是没哭。没想到钟宜对郑熹说“万事拜托了!”姚侍郎也说“我就不参与啦!”郑熹道“说好了的,你刑部派两个人过来伺候着,免教他出了什么意外我反而说不清楚了。”
周游更害怕了“你!”
最终,姚侍郎还是派了两个刑部的人过来就住周游隔壁陪着,轮流到周游的囚室里跟他说话。周游住的待遇极好,是原来龚劼那间。
祝缨心中不忿这投胎投得好,连坐牢都跟别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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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熹比周游更会投胎,不但身份更高,脑子也更好,现在“坐牢都跟别人不一样”的那个正攥在他的手里。
周游关牢里瞎嚎,先是不吃饭,郑熹也先不理他,而是对裴清和祝缨说“这个案子,你们先盯着。”裴清就问他“您不亲自过问吗?”
郑熹两手一摊“我去审他,他能跟我放赖,等我收拾完了他,时间也耽误了。陛下的原话,人也不能一直关着,限期破案。”
裴清忙问“多久?”
“十五天。”
“才能关他十五天?”
郑熹道“你还想关他多久?去吧。”
祝缨道“那我也不去了吧,他瞅着我就开始骂您。”
郑熹咳嗽了一声“那你先留一下,等下你去京兆府,与他们去看案发地。”
“是。”
一等裴清离开,祝缨看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开始跟郑熹放赖“您为什么管他呀?就为禁军的面子?不会吧不会吧?等到陛下让您管了您再管嘛!”也好让他在王云鹤手里多担惊受怕几天。
郑熹道“他有个好岳母,好了,说说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祝缨道“岳母?”
郑熹道“他的妻子是个宗女。”
“那是岳父好。”
“嗯,但是他岳母是我母亲的手帕交。”
“他走什么狗屎运娶上好媳妇儿的?有您比着,还有岳母能看得上他?”祝缨十分不解的,“您怎么能坐看好姑娘掉他手里呢?有好媳妇还夜宿娼家?”
郑熹道“姚侍郎做的媒、钟尚书做的保、叶大将军证的婚、陛下赐的礼。他长得也平头正脸,两家门当户对,你说呢?”
祝缨心说,我说他们瞎眼。
郑熹道“说说。”
祝缨心说,不就是王京兆刚正不阿,你还得讲这些个人情么?我知道,你俩不是一样的人。
她叹了口气“王大人要是个酷吏就好了。”酷吏才不会这么容易妥协,就是欺负老实人王云鹤还守你们那个破法。
“胡说八道!说正事!”
祝缨道“说不好,他鬼喊鬼叫的,跟真受了冤枉似的。李校尉说的那些个呢,好像他只是倒霉与人发生了争执,然后那个人死了。可是他脸上带伤,说是之前殴斗,可见不止是争执,不然也不能怀疑上他。至于是不是他杀的人,那个刀有点太明显了。不过,也可能是故意为之,就这么明显,反过来好拿这个来开脱自己。他的脾性,说是就要看看杀了人自己还没事儿,也不是不可能。他一向万事不操心,自有人为他效劳的。不过他养尊处优的,不太像能杀得了南军的练家子。归根究底,还是要看证据。”
郑熹点点头,道“还算有理。”有点怨气,但也还算就事论事。
他说“那你看去吧。”
祝缨道“那得给我几个人啊。”
郑熹问道“你要什么样的人?”
祝缨道“仵作咱们得有吧?还有几个跑腿、打听消息的也得有呐,要是再给我个同僚一道就更好啦。”
郑熹笑骂“你还敢点同僚?要谁?”
祝缨道“您看鲍评事成不?我跟他一年进来的,我是生背书的,我看他那会儿律条其实比我熟的。”
郑熹道“也好,就你们两个去吧。”
祝缨于是把鲍评事也拉了过来,鲍评事就知道可能是祝缨的推荐了。因为苏匡想争这个没争上,鲍评事自认自己比苏匡还要差一点,无论是不是郑熹想到了自己,至少祝缨是支持的。
他对祝缨一拱手,祝缨道“那咱们走着?”
两人从郑熹那里领了个令,又去找了大理寺自己的一个仵作田仵作,再带几个小吏,一同前往了京兆府打个招呼。
京兆府里好些人现在看祝缨就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了,连之前比较熟的班头都有点阴气怪气地说“小祝大人,稀客、稀客。”
祝缨一点也不脸红,说“也没什么稀罕的,我才刚来过,你忘啦?”
班头一噎,被她的不要脸震惊了!王大人以前那么照顾你,你就这么回报的?从京兆府抢案子?个王八犊子!
祝缨没事人一样地求见王云鹤,班头说“等着。”
祝缨也就慢慢地等,她看班头这样子就知道,他们会让自己多等一会儿,不过没关系,她现在越狼狈、等越久,等会儿京兆府就得多给大理寺一点让步。
就在鲍评事开始捶腿的时候,班头出来说“王大人有请。”
祝缨在进门的时候,绊了鲍评事一脚!成日作假的神棍手脚何等快,王云鹤一抬头就只看到鲍评事“怎么回事?”
鲍评事委屈极了“许是下官的腿不经站。”
王云鹤叹了口气,果然没有为难他们,许他们去看尸体,也让人带他们去看现场。班头极轻地哼了一声,王云鹤道“你们呐,不许为难他,难道这件事是他能做得了主的吗?”
祝缨瞅了瞅鞋尖。
班头的态度也没有变好多少,动作僵硬地“请。”
两具尸身还在京兆衙府的仵作房里,里面阴森森的,放了冰还挺凉的。杨仵作看到祝缨也是有点摇头叹气,说“都在这里了,请看吧。”
他与田仵作都是仵作,同行之间也是见过的,两人拱手,杨仵作说“你先看,看完咱们再说。”又冷淡地问祝缨要不要也看一看。
祝缨自是要看的,她的本事大多是杨仵作教的,一看之下,发现李校尉说的“脖子快被砍断了”一点也没夸张,甚至还略去了一些细节,比如,这脖子被砍的切口就像个被新手砍的破树桩似的,断茬砍得乱七八糟的。脸上也有点淤伤,估计是斗殴留下的,不过看起来比周游的轻。
田仵作又看尸体的身上,杨仵作说“女尸么……身上就不太好看了。稳婆看过了,都是伤!啧!这位将军,花样够多的,癖好也不大能见得人。”
祝缨只看她露在外面的部分,已经面目全非了,一头凌乱的黑发显得很年轻,发间要掉不掉地簪着一朵漂亮的绢花。身上的衣裙也是颜色鲜艳的,脚上一双绣花鞋。祝缨伸手量了一下鞋子的长度,杨仵作没拦着,祝缨趁机把人家鞋子扒了,在人家脚上捏了两下又看了看鞋底,顺手再给鞋子穿上了。
她露出来的手臂上有伤痕,脖子上也有伤痕。揭开覆尸的白布,胸口被插了几刀,衣裳洇了一片,已然凝成暗红。
杨仵作道“就这么些啦。”
祝缨又问证人,杨仵作道“那可不归我管啦。京兆府可不扣押证人呐!”
祝缨知道他现在不待见自己,也不辩解,对鲍评事道“咱们走吧。”
她想赶紧再去案发现场看一下,娼家迎来送往,本就人多眼杂,现在不定还剩不剩下什么线索了。再晚点,就怕什么都剩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