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莫名的心思,就好像天上那看不真切的星子,看着似乎就在那,真要去探寻的时候,它却转身又往更深处藏去。
看不透摸不着,这还是哪吒生平第一次明白不了自己的心思。
本来想找人帮着参详,可每当他要将这念头说出口的时候,却又自己咽了下去,好似冥冥有感,这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巡视庙宇的事他早就已经做完了,这些日子他全都待在府衙里,那宋大人虽然因为他的拒绝没盖庙宇,但也算有心,不知从何处请回来他的一尊神位供在府衙,每日香火不断,他便寄居在那神位中。
每日遥望远处,哪怕只能看见连绵不断的山脉,他却也能找出独属于陷空山的那座。
但他却不敢来无底洞,一来这里,那颗泪珠便要荡起涟漪,让他心痒痒。
可是,哪怕硬要叫这心思发芽,也总得让他弄懂这是颗什么种子吧?
哪吒气鼓鼓地坐在花厅,对着满桌子的饭菜,好似泄愤一样大吃起来,真是气死他了,哪怕当年要他去围剿花果山,直面孙悟空的时候,也没这般苦恼过。
说起来,要不下次找机会去问问那猴子......?
“三太子哥哥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生气的样子?”
白锦玉看着哪吒的模样,倒也不像是真的愤怒,倒像是在生闷气。
本就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生得唇红齿白,两颊尚带着婴儿肥,这气鼓鼓的模样,不仅不觉得多有威慑,反而叫人觉得可爱,想上手戳一戳。
白锦玉摸着自己有些发痒的指尖,不叫它轻举妄动,虽然她如今和哪吒算是熟识,但还并没有到达可以戳对方脸颊的地步。
“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哪吒犹犹豫豫地说完,却又并不肯详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白锦玉猜测可能是与天庭或者取经的事情有关,倒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哪吒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啃着糕点,见他这副模样,白锦玉倒是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了,但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若是真有哪位神佛做得不妥,叫哪吒看不过眼,他定然不会忍着自己生闷气,而是直接拿起武器抡过去了。
“对了,明日要祭拜床头婆婆,你们东西可备齐了?”
哪吒唯恐白锦玉又要问他,连忙转移话题,问起其他事情来,而明日就要祭床母,哪吒就是为了这事赶回来的,正是再好不过的切入点了。
“我们以前没有祭拜过床母,却是不太清楚流程。”
白锦玉毫不羞赧地看着哪吒,暴露自己的无知。
没有哪吒在,剩下的几人都是妖怪,大都天生天长,自己就将自己养大了,虽然听说过床头婆婆的传闻,但都没有上手祭拜过。
至于白锦玉,她虽然算不上正统的妖怪,但也没上手祭拜过,甚至她听说的传闻,还没有春荔等人来得多。
最后还是春荔派人去凡间打探了一番,却得出了几个不同的习俗,白锦玉等人无法,只能按照几个习俗准备齐全,等着哪吒什么时候过来给个准话。
“倒也不怪你们。”
哪吒听了白锦玉解释清楚原委,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这床头婆婆大多是沿海一带的人才拜,越往内里越少,虽然也有传说,但祭拜的人却少了,这附近知道的人就更少了,能打听到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还要准备些什么?”
白锦玉将洞中叫人准备的东西全都背诵了一遍,转头询问着哪吒。
“唔,倒也不用准备这许多,这都是寻常人家害怕床母寻不到地方准备的。”
哪吒出声划去好几样祭品,然后道,“明日再做一份鸡酒,一碗油饭,糕点用食盒装好,再多备些刈金,其他的都不必放。”
这些东西都是准备齐全的,听了哪吒的话,白锦玉连连点头,又叫春荔赶紧记下。
“时辰上可还有要注意的?”
白锦玉将哪吒不说了,赶紧追问道。
她打听了两个时辰,一个酉时初,一个是酉时末,虽然都是酉时,但一个是五点,一个是七点,相差也挺大的。
“这倒是不用,一般都是酉时祭拜,咱们提前些时辰,也免得误了床母去受香火的时辰,她吃点贡品也挺不容易的。”
哪吒想到民间传说,为了避免孩子养成懒散的坏习惯,所以一定要及时撤走床母的贡品就忍不住无语。
懒散那是孩子的问题,关床母什么事情啊?
白锦玉也知道这个事情,听到哪吒的话,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正所谓智子疑邻,虽然两件事情不同,但道理却是差不多的。”
从古至今,都只有怪别人教坏自己孩子的父母,哪里会有按头说自己孩子坏毛病的?
哪吒听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样吧,明日起早些,我们早上便祭拜,床母白天也是要休息的。”
哪吒自己也是神仙,自然知道床母这类夜间工作神仙的作息,“对了,记得将孩子们都带上。”
他可是记得白锦玉吩咐侍女去巡视黑松林,这些日子说不定又有婴儿被捡回来。
“我知晓的。”白锦玉连忙应道。
第二日一早,天上还残留着星子弯月,哪吒已经吩咐人将白锦玉和黄风怪叫醒了。
“我说妹子,虽然昨天的确是说了要早些祭拜,但这是不是这太早了点啊。”
黄风怪听着外面的鸟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的怀中还抱着静宁,这孩子倒是清醒得很,眼睛浑圆,睁得大大的,正不停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因着春杏陆陆续续地从外面捡孩子回来,白锦玉早就吩咐人收拾了几间空房出来,叫心细温柔的小妖养育孩子,有哪吒传授育儿知识,一个个倒是养得像模像样。
孩子大多集中在这地方,这个时辰露水未散,担心这些孩子搬来搬去生病,黄风怪和白锦玉干脆带着静宁过来了。
白锦玉此时也是睡眼惺忪,但她向来是熬夜成习惯的人,如今成了妖怪,一宿不睡更是不在话下,状态倒是比黄风怪好上不少。
“三太子担心晚上误了床头婆婆受香火的时辰,白日床头婆婆又要休息,便将时间提前到了早上。”
虽然白锦玉也觉得这时辰有些早,可谁叫她不是神仙呢?这事情还是听从专业神仙的意见吧。
黄风怪其实也并不觉得这时辰有多早,他往日晨起练武也就比这晚上那么一点,但自从养了静宁之后,他的作息大改,每晚都得陪着静宁玩闹,哪里还能起得来?
“兄长还是将静宁给我吧。”
白锦玉看着黄风怪的模样,忍不住出声道。
黄风怪也觉得自己这状态不行,唯恐摔着了静宁,听了这话,干脆把孩子交给了白锦玉,这才放心大胆地打起哈欠来。
两人到房间的时候,哪吒已经等候在里面了,也不知是不是闲来无事,正在陪着里头的孩子玩闹,“咿咿呀呀”的婴语此起彼伏,都在唤着哪吒赶紧过去。
哪吒看完了这个看那个,忙个不停。
白锦玉看到这场景,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时候她算是相信哪吒是儿童保护神了。
“三太子哥哥好童心啊。”
哪吒听到白锦玉的声音,这才从一众婴儿中抬起头来,一抬眼正对上白锦玉那双含着水雾的眼睛,直望入他心底,缓过来后才朝着对方笑了笑,“这孩子可比大人好相处多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朝着白锦玉伸出双手:“我来抱着吧,是我昨晚忘记和你商量时辰,害你这般早起。”
哪吒看着白锦玉睡眼朦胧的模样,就有些后悔,早知道方才便不该叫人唤醒对方。
看着哪吒想要接过静宁,白锦玉还有些犹豫,静宁却一个劲儿地往哪吒的方向瞧,口中不停地小声叫喊着,很是向往。
白锦玉无奈,只能将静宁递了过去,口中道:“也不算早,只是我平日惫懒。”
静宁一到哪吒怀中,瞬间便开心起来,不停地冲着哪吒露出笑脸。
看得白锦玉一阵吃醋,平日里她也是会陪着静宁的,论起黄风怪来,静宁也是更加喜欢她,却也没高兴成这样,如今想来那是静宁还没遇上真正喜欢的人。
“是我气息清正,静宁才格外喜欢我。”
看见白锦玉的脸色,哪吒赶紧解释道,“这些孩子大多还没满月,正是对气息最为敏感的时候,也是你和黄风怪从未害过人,洞中小妖也受过约束,不然这些孩子定然是哭闹不止,哪里还会让你们养?”
白锦玉点了点头,都说小孩子最为敏感,想来也是这个道理。
看到白锦玉舒缓了神情,哪吒赶紧道,“我已经将祭品准备好了,接下来烧黄表纸唤床母过来便好。”
平常人家祭拜床母是不需要黄表纸的,床母想去哪家享用贡品自己便去了,但哪吒想唤床母过来,那就要用黄表纸书信一封了。
白锦玉听见哪吒的话,看了一眼桌上果真摆满了祭品,赶紧谢过哪吒。
“让哥哥费心了。”这些定然是对方早起安排的。
“也没费什么功夫。”哪吒一边说着一边点燃了黄表纸。
黄表纸化作一道轻烟席卷起剩下的灰烬直直飘向天际,不一会儿,半空中便显露出一位面容慈祥的中年妇人。
“咦?三太子?”
她面露惊讶,好奇地打量着哪吒和白锦玉两人,以及哪吒怀中的静宁,最后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何时骗人姑娘生了这么大个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