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你让管家带他到我书房去。”
李维正又向站在门口的十三郎招了招手,对他吩咐道:“你到附近去查看一下,看看那些凤阳的锦衣卫今天有没有来。”
去年回来后没多久,十三郎便发现有凤阳锦衣卫在监视李宅,开始时几乎天天都能发现他们的踪影,新年后便渐渐少来了,时断时续,李维正知道这是朱元璋派来的监视者,前几天吕思远来时他们正好不在,李维正担心这几天又来,如果他们发现了燕王的人,这可不是件好事。
十三郎答应一声,迅速去了,李维正来到了书房,客人已经坐在那里等候他了,这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子,皮肤白皙,须发稀少,喉头也十分扁平,一种直觉告诉李维正,此人可能是个太监,果然,他见李维正进来,立刻站起躬身道:“在下是燕王府内官,参见李大人。”
他的声音尖细,确实是太监,而且他自己已经承认了,来人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李维正道:“这是燕王给李大人的亲笔信。”
李维正接过信,笑了笑道:“请问先生贵姓?”
“在下是内官,当不得‘先生’二字,在下姓马,小名三保。”
‘马三保?’这个名字李维正似乎有点熟悉,只是他一时想不起,便又继续道:“请问燕王现在何处?”
“我走时燕王尚在北平,但现在估计已经出发进京了,参加下个月前太子殿下的出殡。”
李维正神情一黯,他是在太子去世的第三天得到了罗广才发出的消息,太子的去世尽管是早晚之事,但它的到来还是让李维正感到十分悲痛,不仅仅是太子朱标是他的领路人,将他领上了大明官途,更重要是在最关键时侯他挺身而出,救了自己和全家一命,仅这份恩德,就让他李维正难以报答了。
李维正不用看,也知道这封信写的是什么,燕王要招揽他了,但出于礼貌,这封信他还是得看一看,李维正刚要撕开信皮,他忽然一震,惊讶地向这个叫马三保的太监望去,他想起来了,马三保不就是郑和吗?马三保被他惊讶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便问道:“大人,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李维正笑了笑,他撕开信皮,取出里面的信纸,是朱棣的手笔,虽然书法一般,但笔锋刚劲有力,十分大气,信中的意思很简单,希望李维正能去北平为官,如果他肯答应,他会亲自向父皇求情。
李维正看完了信,便将它收了,又笑着问马三保道:“马内官老家是哪里人?是什么时候进燕王府的。”
马三保连忙施礼道:“在下是云南人,七年前被选入宫,随后被派到燕王府做事,一直服侍燕王。”
李维正点了点头,这个马三保既然被燕王派来送信,他应该是燕王的心腹,所以他后来才会被燕王选中下西洋,不过郑和下西洋这段历史会不会因为他李维正的到来而被改变呢?如果被改变,那么这个马三保永远就只会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太监了。
“李大人,我临行时殿下告诉我,如果大人肯答应他信中之事,就把信收下,如果不肯答应,就把信交还给我带走,就当燕王没写过这封信,也当我没有来过。”
这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逼迫,朱棣不想再让李维正拖下去了,不过,朱棣派人来也是在李维正的意料之中,他心中早有定计,他微微一笑道:“请马内官转告燕王殿下,这封信我可以收下,但也请他不要给皇上说什么,太子殿下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要为他守灵一年,一年之内,我不会出山担任任何官职。”
“好!我一定转告殿下,告辞了。”
马三保去了,李维正却陷入沉思之中,他背着手慢慢走到窗前,凝视着院子里一树缤纷洁白的梨花,因为他过早地暴露了海权思想,使他遭遇了人生最大的一次挫折,他一步步奋斗出的官职被悉数罢免,似乎又回到了刚来大明时的起点,但正是这次重大挫折使他成熟了、清醒了,而他这两年的奋斗经历又使他得到了一笔极为宝贵的人生经验和官场人脉,让他能从一个更高的角度重新考虑自己的人生之路。
今年是洪武二十五年,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朱允炆登上东宫的宝座,那明年就应该是蓝玉大案爆发,一场血雨腥风的开始,他来大明之初便是想着怎么样避免蓝玉案爆发,可两年后的今天,他的想法变了,不仅仅是他知道了蓝玉的爆发是必然,是朱元璋完成亲王就藩后的一步既定策略,年少的宁王都已经能率八万甲士出征,那么蓝玉案爆发的时机即将成熟了。
但更关键是他李维正希望蓝玉案爆发,让朱元璋自毁长城,这次他从朱元璋的屠刀中侥幸逃生,使他变得现实了,他的心变黑了、变冷了、变得更残酷了,使他终于认识到,要想改变大明的历史航船,那他必须成为舵手。
李维正又慢慢走回书桌,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太子时朱标给他的信,让他在适当的时候打开,在得知朱标去世时李维正便打开了它,里面是一幅薄薄的白绫,上面只写着一句话:愿公早晚看护吾子,朱标泣上。
李维正将它抖开来铺在桌上,又将燕王朱棣亲笔信和它并排放在一起,李维正默默地注视着两封信,他忽然笑了,向左是建文帝,向右是明成祖,那他李维正又会往哪里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