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比较重要,林潮特地向父亲翻译了,林老爹却摇了摇头道:“那是三个月前的事了,上个月我听出海捕鱼的二子说,他们搬家了,搬到哪里我也不知道。”
曾百户吃了一惊,按照他们的情报,倭寇最大的据点应该在澎湖列岛正对面,一个叫猴树港的地方,一般渔民都知道,如果搬家了,明军扑空还是其次,如果打草惊蛇让倭寇闻讯逃走,那才是任务的失败,事情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了,曾百户急忙问道:“林老爹,哪谁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请老爹务必告诉我们。”
林父犹豫了,半天不肯说话,曾百户看出了苗头,林父必然有明确消息,他立刻站起身对林潮道:“林潮,如果你能说服你爹爹告诉我们实话,等倭寇被肃清后,你将正式成为威海卫水师一员,这是指挥使大人的承诺,我们去屋外等你消息。”
说完,曾百户带着手下到屋外去了,院子里,他们静静地等候着消息,只听见房间里传来林家父子激烈的争吵声,不时有林潮的母亲的哀求劝说声,最后林潮几乎是怒吼了几句,争吵声嘎然停止了,半晌,林潮开门出来道:“我父亲其实知道,他愿意带你们前去。”
从琉球国南下的途中,明军在先岛群岛歼灭了一支小规模的倭寇船队,杀死一百余名倭寇,并从缴获的倭寇地图中发现倭寇的大本营在一个叫猴树港的地方,猴树港是一条河流的入海口,很容易找到,但从林潮父亲那里得到的消息却是倭寇的大本营已经搬走了。
大明船队沿着小琉球岛疾速而行,这天下午从柑桔屿旁擦身而过,向小琉球岛驶去,根据引路的林潮父亲介绍,倭寇的大本营两个月前搬到一个叫平安镇的几个大渔村旁,那一带是汉人渔民聚集最多的地方,约有四千余户人家,家家户户都是靠打鱼为生,晒成鱼干后由走私船偷偷来收购,再卖给福建沿海的百姓,银钱在这里没有作用,一律都是用实物交易。
入夜,船队在一处浅滩停下,这里距离平安镇约三十里,一千余名全副士兵乘小船上岸了,为防止倭寇逃进深山,明军分兵两路,一路由善于陆地作战的威海卫水师从陆路包抄,另一路蓬莱水师则走海路从正面出击,对倭寇大本营进行夹攻。
约两个时辰后,明军水师继续向南,直扑倭寇聚集的平安镇。
海面上黑沉沉地,天空和大海都呈墨绿色,在远方融为一体,疾风劲吹,波涛汹涌,数米高的巨浪拍打着船体,军船在海面上剧烈地颠簸,但这种风浪对于长期出海的人算不了什么,宝船的船头上,身体略显佝偻的林潮父亲目光忧虑地望着前方,从上船起他就没有笑过,虽然他尽心地给明军指引道路,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并不情愿,越将到平安镇,他的心情似乎愈加沉重,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维正在船舱里望着他孤零零的身影,一种不详的预感从他心中油然而生。
京城,朱元璋的书房,太监和侍卫们都战战兢兢地躲在门口,朱元璋的每一次摔砸东西,都会让他们的心提到嗓子眼上,皇上发怒了,小道消息迅速传遍的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书房内,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直勾勾地盯着一名在地上收拾奏折的太监,他脸色铁青,眼中充满了慑人的杀机,在御案的左边地上,是一本撕坏的战报,从撕坏的程度来看,朱元璋的怒气极可能就是来源于它,战报封面上写着一行字;《琉球中山国平倭及汉人奴隶安置疏议》。
“朕的海禁之令难道是说着玩的吗?”朱元璋低沉的咆哮声再一次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毫无疑问,朱元璋终于对李维正动怒了,李维正在报告中正式提出安置汉人奴隶在琉球国和人烟稀少的奄美诸岛,触犯了这位至高无上君王的逆鳞之一,海禁。
海禁并非是朱元璋一时兴起决定,从即位的第二年他便颁发了禁海之令,二十几年从未放松,只会愈加严厉,以防倭之名实施海禁,不准民间寸板下海,对大海的痛恨来自他的出身,他对土地有着深深的眷念,他以农立国、以农兴国、以农治国,希望自己臣民能在土地上辛勤耕耘,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男耕女织,黄毛皓首皆有所养,过着淳朴而简单的农耕生活,为此他下令臣民以二十里为限,离乡二十里者必须经官府批准,他认为民之所需者,无非粮食和布匹二者,两者皆可自产,何须离乡?只要自己能生产粮食和布匹这种民生之本,甚至商业也是多余的。
而与土地对立的就是海洋,大海的一望无际意味着自由和无拘无束,他唯一管不到的人就是渔民,他的政令去不了的地方就是大海,他对海洋无法控制,因此他痛恨、他惧怕海洋,他认为海洋文明就是农耕文明的天敌,是对他至高无上君权的挑战。
李维正提出安置琉球汉人奴隶在海外的建议恰恰刺痛了朱元璋最敏感的地方,这是海禁和海权的两种观点第一次碰撞了,尽管只溅起一颗小小的火花,但还是令朱元璋勃然大怒,他为了平息倭寇,可以容忍李维正一再使用海上临机之权,但他决不能容忍他触犯到海禁国策……
当然,除了朱元璋本人以外,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他发怒的真正原因,朱元璋发怒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朝野,有人窃喜,有人叹息。
午饭时间刚过,吏部尚书詹徽慢悠悠地来到了兵部衙门,现在还是休息时间,春困秋乏,大家都抓紧时间小睡片刻,衙门里显得很冷清,詹徽走到兵部大门前,两个靠门打盹的小吏见吏部尚书到来,吓得腾地站了起来,詹徽连忙摆手笑道:“不妨事,我只是来窜窜门,不用这么紧张。”
他探头看了看又笑问道:“你们孙尚书出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