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着手慢慢走到土岗的最高处,沉浸在密密的细雨中,远方山峦起伏、青山叠翠,他的脚下濠水蜿蜒迂回,可是他的思路已经飞扬至千里之外,徘徊于六百年岁月风尘之中,他凝望着远方的青山远黛,脑海中却想起他曾在南京明故宫旅游时听讲解员说过的一些事,明初几个赫赫有名的人物,胡惟庸、李善长、沐英、蓝玉、冯胜都是同乡,他们正是定远县人,定远县这个名字就仿佛是开启他记忆的一把钥匙,前世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经朱元璋一朝,大规模的杀人始终无休无止,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恒案、蓝玉案跨越数十年,十几万大明官员家破人亡,紧接着朱棣更以极其残酷的杀戮对付建文帝旧臣,正是这一次次惨绝人寰的屠杀打断了大明王朝的脊梁,种下了明亡之根,使明亡后的中国更堕入了二百年的黑暗,而自己......
李维正怔怔地望着烟雨蒙蒙笼罩下的濠山濠水,现在是洪武二十三年,离靖难还有八年,历史的沉重感竟压抑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位公差,借一步说话。”远方忽然有人在叫他,可李维正却沉默于历史和现实的交错之中,惘然不觉。
“五哥,有人找你。”贾老六飞奔而来,拉了拉李维正的衣服,一下子将他从历史的感悟中拉了回来。
他茫然地回过头,“谁找我?”
只见亭子那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大群人马,为首之人正向他招手,“这位公差,请过来一下,我家主人有事请教。”
“他们是什么人?”李维正一边走一边问道。
“他们都是京城口音,估计是官宦人家子弟,排场够大的,居然有六十几个保镖随从。”
李维正走进亭子,只见他们每个人都牵着马,身材高大壮实,马上驮了不少东西,在亭子里的石碑前站着两人,年纪都大约三十余岁,皮肤白净,显然是读书之人,其中一人头戴四角方巾,身着白色绸纱绫缎袍,腰中束一条银色绸带,手执一柄折扇,姿态从容自若,正和旁边人说着什么,而他身边之人虽然打扮大致相同,但他身体略略前躬,恭敬地聆听前面之人说话,他们身份高下,一目了然,从这两人身着衣服的颜色,李维正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不同一般,能身着颜色鲜艳的服饰,至少他们都有功名在身。
“公子,他来了。”一名随从上前禀报。
白衣人转过身,上下打量一下他,微微笑道:“你就是他们的头?”他指了指张二虎和贾老六他们。
“正是。”李维正向他拱手施了一礼,“请问公子有何事找我?”
“是这样”,白袍公子沉吟一下便问道:“我听说有人反映临淮县知县私设牢狱敛财,可有此事?”
李维正心中‘咯噔!’一下,他究竟是什么什么人,这居高临下的口气就像高官微服私访一般,可又象一个不谙世事的嫩雏儿,居然问自己张知县有没有私设牢狱,这颇有与虎谋皮的味道,他就不怕自己告诉张知县毁灭证据吗?这可是凤阳府中都地界,看他这个排场和口气,莫非他姓朱?
念头一起,李维正倒不敢轻视于他,便躬身答道:“回这位公子的话,张知县是我上司,哪有下属私诽上司的过失,请公子见谅,我实难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