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俨轻声:“奶奶年纪大了,小温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好不好?”
温盏“嗯”了一声:“我知道的,爸爸。”
工作日,口内病人依旧很多。
人山人海,温盏艰难地挤进人群。
她按照父亲的嘱咐,找到那位姓蒋的医生。
大概是看温俨面子,对方态度很客气,下手也温柔。
拍片拔牙前后几个小时,结束时,提醒她:“你找个地方坐一下,观察半个小时,不出血了再走。”
温盏咬着棉球,含糊回应:“好。”
可是外面人太多,她绕了两圈,也没找到能坐的地方。
干脆就在走廊尽头通风的通风窗前停下脚步,靠上去。
风吹散周遭的燥意。
麻药劲儿没过,温盏半张脸都是麻的。
她孤身一人,胸口发闷。
商行舟三两步跑上台阶,嘴里低声说着“借过”,穿过楼梯间密集的人群,推开厚重的防火门时,一眼看到的,就这么个景象——
少女小小一只,穿浅橘色的格子衬衫和背带长裤,袖口挽起来一截,露出纤白小臂,柔软的黑发垂落胸前。
面前人来人往,她孤零零的。
好像很怕挡别人路,有点无措地立在窗边边,手里拿着缴过费的单子,一脸茫然。
一侧脸颊明显泛红,很显眼地肿起来,里面垫着棉球,泛粉的唇瓣微张着。
像一条,不太聪明的,遇到敌人绝对跑不掉的,深海小鱼。
商行舟脚步慢下来,眯眼,清澈的声音从嗓子里滚出来:“温盏?”
温盏睁圆眼,抬起头。
商行舟心里一突。
……不是。
他也没说什么,她眼睛怎么就红了。
真的,至不至于。
他已经可怕到了能把小女孩吓哭的地步吗。
商行舟心里费解,思索半秒,挑眉问:“你来拔牙?”
温盏慢吞吞:“嗯。”
他问:“蛀牙?”
“不是,尽头牙。”温盏感觉口腔内萦绕着散不开的血腥气,她不确定自己这样跟他说话,会不会被他看到棉球上的血迹。
她别开视线,闷声,很在意这个,“它都没长出来。”
“嗯啊。”商行舟等她后文,难得有耐心,“然后呢?”
“就。”温盏一本正经地嘟囔,“又一个活泼健康的、没见过世面的生命,离我而去了。”
“……”
商行舟失语了一瞬,有点好笑,低声:“你站这儿,别动,等我下。”
温盏没说话,也没动。
她垂眼,看到他给手里巨大的塑料袋系了个结,躬身放到她身边,声线低哑,散漫又嚣张:“放一下啊,别给我弄丢了。”
少年气息猝然靠近,他气场存在感太强,温盏有点紧张,飞快地眨眼:“不会的……”
商行舟直起身,没再看她。
转身扒开人群,钻进去。
那是诊室的方向。
温盏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低头,望见脚边袋子里装满葡萄糖,最上面压着条长长的白色单子,应该是小票。
她恍然想起。
是不是要到运动会了,他来替同学买东西么?
这样一想更难过了,商行舟对陌生人都那么好,为什么她奶奶就是不喜欢她。
……她明明是亲生的!
温盏站不动了,蹲下.身。
就下一秒。
脸颊猝然传来凉意,少年居高临下,身上带一点热气的海盐气息,再一次将她笼罩。
温盏微怔,抬起头。
商行舟逆着光,往返几分钟,呼吸不太平稳,阳光从脸庞侧面滚过。
他身形高大,胸口微微起伏,t恤线条被撑起,隐隐可见胸肌的弧度。
一只手伸过来,攥着冰袋,稳稳落在她左边侧脸。
温盏整个人愣住。
冰袋是冻在塑胶手套里的,刚好形成一只手的形状,拖住她肿起来的脸颊。
商行舟见她没反应,眯眼:“疼得很厉害?”
温盏点头:“疼。”
麻药劲儿好像要过去了。
他笑开:“你怎么这么娇气啊,温盏。”
她不说话,安静望着他。
心跳得快要冲出喉咙。
“你握着这个手吧。”商行舟的手掌跟她隔着一个冰袋,没拿开,低声说,“会舒服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