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记忆的他是如此。
而现在的等待,是有望的等待,他相信那个人不会放弃他。富冈真帅从未将自己的命运抓进手里,他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他的主人,现在,只等待那个人的回来。
富冈真帅缓缓眨了下眼睛,将视线从那连成一片阴影之中挪开,有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看来不是我的错觉。”熟悉的苍老声音响起,富冈真帅视线落在乐岩寺校长那张布满沟壑的脸,这张脸上的神情似曾相识,富冈真帅眯了眯眼睛,没有吱声。乐岩寺校长也不需要他的应和,锋利的视线从富冈真帅的身上一寸寸刮过,好似在打量一个全新的物种,他视线移动的很面,最后对上了富冈真帅的眼睛:“是那个人改变了你。”
“……”
富冈真帅站了起来,长时间一个姿势地等待,让他的骨骼在动作时发出清脆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就是属于少年气盛的压迫。
看起来要比乐岩寺校长这一身老骨头健康多了。
富冈真帅的眼神也是这么说的,半阖的眼睛轻飘飘地落在乐岩寺校长的身上,却好像在从他的身上寻找着回忆。但乐岩寺校长与富冈真帅的回忆又能有什么呢?
不过是诱拐失败后被人抓了把柄罢了。
这孩子越来越不好骗了。
绝对是那个什么‘主人’的原因,本来呆呆乖乖指哪打哪的武器变成了有自我思想独立认知的人,上面那群人可是发了好大一段时间火,即使乐岩寺嘉伸也并不认同他们用咒术师人体实验的行为,在乐岩寺嘉伸看来,咒术师的珍贵的,咒灵祓除不尽,每一个咒术师都弥足珍贵,那些高层却用着咒术师做实验满足自己的私欲。但他们确实又是一个利益集团的,他所效忠的加茂家也有高层在进行人体实验。
富冈真帅是乐岩寺嘉伸见过唯一一个活着从实验室里走出来的试验品孩子,如果不是站在对立面,乐岩寺嘉伸倒是很想培养这个天才咒术师。
“如果你能一直老老实实地就好了。”乐岩寺嘉伸道。
富冈真帅半月眼抬头:“啊?”
“……”
乐岩寺校长额角蹦出青筋,他眼角抽搐的看着冷着脸但全身上下写满了‘挑衅’的富冈真帅,与这嘴欠且贱嗖嗖的小孩儿对上视线,怒气便好像滴进油锅里的水滴,噼里啪啦放鞭炮似的全部炸开,一路上铺垫的心里在这一眼之间全部破碎,乐岩寺校长甚至有一瞬间发疯似的想着五条悟真是个乖巧可爱就是有点叛逆的好孩子。
然后脑海里蹦出一张带着墨镜呲牙狂笑的脸,又打了个寒战,努力回想着五条悟与夏油杰脚踢京都中高层,拳打御大长老,手拎咒灵脑袋嘲笑非东京校的咒术师们弱的要死的嘴脸,在来看富冈真帅的脸,顿时觉得这小面瘫可爱的起来。
所有美好都是在对比之中诞生的。
互助性对比也不是不行,主要看主观心态,听说东京咒术高专的心里咨询师找好了,就等着姊妹交流会结束开始上班,好像是个普通人,按照东京这边的看法是,咒术师的心态太偏激了,需要一些靠谱的成年普通人告诉学生们世界很大人性复杂。
这在乐岩寺校长看来又愚蠢又多余,咒术师天生就站在普通人高等的位置上,大家族的绝大多数人都看不起普通人,更有甚者将普通人称之为未开化的猴子。乐岩寺觉得普通人绝对无法理解咒术师,他们本就不在一个维度,又何谈给咒术师做心理辅导。
但东京的校长却不这么想,咒术界唯二的两个咒术师培养机构的观点发生了冲突,导致个人赛打的格外激烈。
这里需要特别提一下,禅院直哉坐着轮椅去观看了个人赛,但是没有在赛场上看到富冈真帅,还大发雷霆闹了一阵子,抓着灰原雄问富冈真帅去了哪为什么不参加比赛。
乐岩寺校长气得胡子都要飞上天了,但又拿那个禅院家的少家主没办法,最后让人把禅院直哉的轮椅推走,才正常进行的比赛。
实在是太混乱了,而这一切的混乱源头就是这个让人火气蹭蹭蹭上涨的混蛋问题学生。
乐岩寺嘉伸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火,他还有重要的事情。现在他要憋住不能发火,一旦发火,之后他一定会被这样的问题学生原地气死。
围杀富冈真帅的计划失败了。
现在杀了富冈真帅就是把京都咒术高专的目的摆在了明面上,本就因为富冈真帅的事情,东京咒术高专与京都咒术高专关系异常僵硬。
东京咒术高专的这一任校长并不是御家的人,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当上的校长,在很多决策上与高层相驳,导致有很多死刑处理人员被东京咒术高专压了下来。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东京咒术高专的校长也仅仅只是个没有实权的校长罢了,可变故就发生在一年前,五条悟入学那一年,五条家在诞生六眼之后,五条悟就被定为五条少家主,之前五条家还能控制住,但自从五条悟十岁之后,五条家就没有人能够打得过五条悟了,少家主的权力几乎与家主并齐。
五条家的所有人都听从五条悟的,五条悟可是百年来最珍贵的六眼,五条家发现族内无人是他的对手之后,当然是捧着五条悟行事。所以,东京咒术高专的转变就此开始,五条悟讨厌咒术界高层,但与东京咒术高专的校长相处得还可以。
所以,心理医生才可以进入东京咒术高专,也因此,东京咒术高专才能保下问题学生富冈真帅。
御家本就存在利益纠葛,乐岩寺嘉伸连带着京都咒术师高专身后是加茂家,而东京咒术高专的后面则是五条悟与他所代表的五条家。禅院家最近受到重创,虽然没有动摇根基,但很多在表面上的禅院家活动的人都被逮捕了。
禅院家的獠牙被磨钝,一时之间无暇参与京都与东京两所高专围绕在富冈真帅身上的争端。
乐岩寺嘉伸居高临下的看着造成这一切混乱的富冈真帅,对方的脸尚且稚嫩,确实目前现状的中心。
而对上富冈真帅的眼神之后,乐岩寺嘉伸无比肯定,一定是那个不存在的人改变了他。
那个不存在的人改变了曾经的富冈真帅,让一个很好控制的小木偶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是那个不存在的人赋予了富冈真帅生机,让富冈真帅的人生里洒下了阳光。这一切都是那个人给予的,那个不知道藏在何处的人,破坏了咒术界高层精心布置的局面,让一个很好控制的人偶变成了击碎城墙的匕首。
乐岩寺嘉伸便问了出来,但得到了富冈真帅的否定,对方真的改变了太多,甚至与不久之前在京都咒术高专时相比,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个变化被富冈真帅否定了。
不只是乐岩寺嘉伸,也有其他人说过,富冈真帅被他的那个传说中的‘主人’改变了。
但他的主人告诉他,他没有被改变,富冈真帅的未来始终都是光明的。
他与乐岩寺嘉伸对视着,神色平静,风在静立的两人之间卷过,没有剑拔弩张,两个人看起来正保持着一种很微妙的平衡。暂时,谁也没有打破这种平衡。他们之间隔着两米,富冈真帅双眼盯着乐岩寺嘉伸,主人告诉他,说话时注视着人的双眼,是有礼貌的表现。
主人一定喜欢有礼貌的乖孩子。
富冈真帅便瞪着眼睛牢牢盯着乐岩寺嘉伸,直盯得乐岩寺嘉伸冒冷汗。
乐岩寺嘉伸:……他想打破平衡和我来一架?
乐岩寺嘉伸脸上不动声色,实则暗搓搓凝聚着咒力,生怕自己被这个小怪物一刀送走。
富冈真帅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的想法单纯又明朗,他按照主人的教导做一个乖孩子,等主人回来的时候,就会夸奖他。
富冈真帅微微眯了下眼睛,没注意对面的乐岩寺嘉伸猛地耸了下肩膀,差点把电吉他掏出来!
但富冈真帅真的只是眯了眯眼睛,并觉得自己非常有礼貌:“乐岩寺校长。”
乐岩寺嘉伸稍后退一步,‘嗯’了一声。
富冈真帅真诚道:“可以在我的主人面前说我很乖吗?”浅金色的眸子反射出诡异的光,乐岩寺嘉伸的电吉他已经握在了手里。
乐岩寺嘉伸看着富冈真帅的脸,斟酌道:“如果我说不呢?”
富冈真帅:“……”
富冈真帅手腕翻转,撬棍也握在了手里。
乐岩寺嘉伸:“…………”
了;乐岩寺嘉伸咳了一声,率先收起了电吉他,不自然地转移话题::“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吧,你说清楚,我会考虑的。”
富冈真帅依旧盯着他,乐岩寺嘉伸在富冈真帅的眼神下,嘴角抽搐的补充上后半句话:“……考虑在你的……呃,‘主人’面前夸奖富冈真帅可爱。”
富冈真帅眼神微亮,心里与主人在一起的快乐事件又增加了一项,他立刻收起了撬棍,相当配合的接下了乐岩寺嘉伸转移的话题。
其实,他也是想要继续刚才的话题的,还没有炫耀完主人,就被另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打断了。
富冈真帅上前一步,脸上更加认真:“不是被赋予的。”
乐岩寺嘉伸也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范围终于缩小成了正常的社交范围,他听到富冈真帅的话,挑眉。
富冈真帅在恢复记忆之后,第一次在没有主人的陪伴下,与一个对自己有敌意的人进行这么长时间的对话,但他的语气却压得很平常:“主人告诉我。”
“我不是被赋予的,我的未来一直都是光明的,只是短暂的被乌云覆盖,现在已经被驱散。”
是主人告诉他的,富冈真帅想。
乐岩寺嘉伸盯着富冈真帅微闪的眼睛,嗤笑了一声:“真是个‘好心’的主人呢。”
乐岩寺嘉伸已经六十多岁了,他早就不再相信有什么人能够拯救什么人,尤其是从小就生活在实验室的富冈真帅,乐岩寺嘉伸更加不相信有谁能穿过层层阻碍,在五十岚没有发现的时候,不声不响的接近富冈真帅,还能给这个孩子将一些不适合咒术师的,虚无的美好理论。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尤其是咒术的世界,强者为尊,家室与术式是决定一个咒术师有没有价值的最根本需求。
没有咒术师的未来是光明的。
要么英年早逝,随着咒灵一起身陨,要么……就是活成他这个样子,变成某个势力的人,为某个势力卖命,成为‘高层’其中的一员。
——没有咒术师的未来是光明的。
富冈真帅也没有一个将他拯救出来的‘主人’,在乐岩寺嘉伸看来,富冈真帅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自我拯救罢了。
富冈真帅当然看出来乐岩寺嘉伸眼神里的含义,他有朝后退,将刚刚拉近的距离再一次拉远,从动作间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确实没有被拯救,因为富冈真帅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拯救。
五十岚作用在他身上的,是他疼痛与悲鸣的感观,尽数被主人分散。现在的他回忆起实验室,脑海中第一个出现的不是五十岚扭曲的面孔也不是骨骼都在颤抖的痛苦,而是温声细语的童话故事。
这些故事与姐姐讲给他的都不一样。
在主人的故事里,卖蘑菇的小女孩遇见了雪国的公主,灰姑娘与小矮人相遇,穿着红舞鞋与王子共舞的海之公主……而白雪公主走进了森林,遇见了一只会说话的兔子。
小真帅问主人,会什么兔子会说话。
主人告诉他,会说话的兔子先生是接走可爱的白雪公主的骑士。
很奇怪的故事,但是富冈真帅听的很认真,在手术刀的光影下,小真帅继续问:为什么白雪公主没有遇到自己的白马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