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还有很多人......”穆离渊又想起来一些,“他们围在四周......说要......”

江月白微冷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

他被这种眼神看得害怕,声音有些发颤:“说要......杀了我......”

他拼命想要说出更多,他不想让师尊失望,因为他想看那双冷眸重新带笑。

江月白垂下眼眸,将放安神散的盒子推给了他,轻声安抚说:“噩梦而已,按时服药就没事了。”

他连忙用力点头。

他会听话的。

师尊说过,他的父母被魔族杀害,他是被仙门从魔窟救出来的。

那些噩梦里围杀他的人影,都是恶毒的魔。

他迟早有一天会杀光天下魔。

为了复仇。

更为了让师尊开心。

红烛融化成一滩血泪,桌椅门窗都崩裂成乱石碎屑、散作滔天的尘埃!

要杀光天下魔......

杀光天下魔......

杀......魔......

他疯了似地默念着这句话。

他是沧澜门的弟子、是仙门正道、是江月白最引以为傲的徒弟!

他要斩妖除魔、他要剗恶锄奸!他要......

他怎么会是魔?!

旌旗飘摇,黄沙漫天,谪仙台九千里石阶站满了人。

仙门二十六家坐镇,北辰仙君亲自掌刑。

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厌恶与新奇的眼神像一把把利刃,扎得他遍体鳞伤。

他被捆在尖刺遍布的谪仙柱上,咒法锁链勒得他浑身渗血。

他不觉得痛,只觉得冷。

好冷。

“仙门弟子改修魔道,你可知罪。”

“觊觎仙门圣宝,不惜残害同门,你可知罪?”

“落云关大开杀戒,屠戮无辜性命,你可知罪!”

仙风道骨的白须长者宣读着他罪无可赦的恶行、重复着他不能辩解的罪状。

四下一片怒吼与叫好。

他看到拥挤的人群为江月白让出道路。

正如十一年前他们在黑夜里的初见。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可风雪夜归已然贯|穿了他的身躯!

谪仙台下爆发雷鸣般的欢呼,赞扬他的师尊大义灭亲。

“师尊......”他口中涌出大股鲜血,死死盯着江月白近在咫尺的眼睛。

丹府碎裂,他感到滚|烫的东西在体内漫开。

黑红色的魔息顺着风雪夜归的剑身涌出——

他真的是魔。

魔气在瞬息之间遍布全身。

他所有被洗去的记忆全部回笼!

原来那些不是噩梦。而是真实。

他与江月白初见于血腥的战场,他并非是沦落魔界被仙门所救的幼童,而是魔——对方是杀魔的修士,而他是对方要杀的魔!

他根本没有必要改修魔道,他只是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魔息,似乎一直在压制魔气的东西忽然被人取走。

穆离渊凝视着江月白的眼。

他看清楚了一切。

对方只是想要自己的魔妖灵元,这么多年来,他的魔妖之灵早已被抽去得不剩多少。

此刻他只是一颗弃子,没有任何价值,不如借“改修魔道”的理由杀之以除后患。

风雪夜归的剑气腐蚀丹元,令他痛不欲生。

他眼眶涌出血泪。

他好委屈。他一直很听话。他一直很听师尊的话。

师尊是这世上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却仍旧毫不留情地给出这一剑,把所有的真相都残忍地压在风雪之下。

让他带着恨死去。

师尊如何舍得。

师尊为何舍得?

师尊竟然舍得!

乌云翻滚,电闪雷鸣,大雨瓢泼而下。

成千上万的人影被风雨撕裂,所有呐喊与叫好都化作烟云消散。

......

穆离渊从断续的梦魇中睁开眼,视野腥红一片。

他摸了摸眼角,却一丝湿意也没有。

他成了冷血无情的魔尊。他早已不再会流泪。

漆黑的镜子里映出阴暗压抑的身影。

穆离渊起身,缓缓走近。镜面上流淌着干涸的红烛液痕,被蹭成扭曲狰狞的曲线——那是他按着江月白的手画出的形状。他强迫江月白对着镜子,亲眼看着被凶残惩罚的模样。

他以为刻骨的恨可以消散在那些癫狂里。

可是没有。

它们的根扎得太深。

深到每一个夜晚都疼得无法入眠。

魔岭的黑夜还在继续,雨雪停了,只剩寒风。

凛风撞开大门,涌进深浓的夜。

穆离渊望着无星无月的夜空,原本用来蒙骗自己的杀心渐渐成真——

对待江月白。

他何必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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