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人低了低头,斗笠上的雨水顺着帽檐流下来。
农人突然道:“我知道最近官兵往新平堡去了,我这心里急的跟油煎一样,要不是老娘快死了,我拿着铁叉就奔新平堡去。替张大人死了,张大人一定管我一家老小,要是叫我再过几年前的日子,吃了上顿怕没下顿,天天杂粮吃的牙都坏了,喉咙天天拉的疼,不怕你们笑话,他娘的拉屎都要拉不出来……”
四周响起了矿兵们善意的笑声,大伙儿都知道眼前这壮实汉子说的是事实。后世人是想象不到的,在后世喂猪都嫌差的糠皮,在本时空还不一定能叫人管饱了吃,拉嗓子,坏牙齿,营养不良,这时代北方人的平均寿命,把士大夫这个团体去掉,估计也就是四十不到。
“你放心。”一个矿兵走过来,拍着农人的肩膀道:“我们这几天,每天都一百二十里路走着,不少弟兄都要把脚走废了,为什么,就是知道张大人等着我们去搭把帮手。张大人放着正经的商团军不用,用咱们,为的什么?咱们灵丘矿也是张大人起家的地方,他信的着咱们!”
“没错,老子就是走成瘸子,爬也要爬到灵丘城下。”
“还歇什么?现在赶紧走啊!”
有不少矿工暴燥起来,他们五分钟内就把行军粮吃完了,很多人干脆不去喝水壶里的水,借着雨水洗涮饭盒,顺道也喝了水。
大伙儿都没有马,就是打着绑腿在行军,人们都尽可能在舒展两腿,拍打活血。
连续几天都是超过百里的行军,这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哪怕矿工都是十分精强壮实的汉子,这几天走下来也都是累坏了。
但整个矿工队伍的士气丝毫不减,这可以说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换了明军连续这么走几天,不要怀疑,百分之百哗变。
各级武官可能都被杀光,将士星散,逃亡或是当土匪,甚至造反去了。
而矿兵们不需要怎么动员,人人都是咬着牙跟着队伍走,只有少量的人掉队了,被车队收容,送回灵丘去了。
那些受了伤的矿工,在被收容送走的时候毫无例外的都是嚎啕大哭,恨自己不争气,体能跟不上导致受伤掉队,很多人气的捶打自己的腿,在车上不停的大哭,见人见之而动容。
如果洪承畴和卢象升,还有远在京师的那些权贵,还有高高在上的天子能见到灵丘这边的情形,他们就会赫然惊觉,他们惹上了完全惹不起的存在,和记的这种凝聚力,众人的这种拼死效命的精神,对张瀚的这种敬爱和忠诚,这是京城里的大人物们完全想象不到的事情。
大明虽然不是大清,但天子,皇室,太监,权贵,文官,士绅,堪称层级分明,其实就是一个扁平化的社会,天子之下,皆为草芥,天子只能不断的让出一些好处,给一些特权,叫太监,勋贵,文官,各自体系内效力。至于大量的士绅是权力的外延,他们也得到一些权力分润,大量的百姓,则完全是被帝国忽略的存在,由他们组成的军队,匠人,农民,对这个国家何尝有过认同感和忠爱之心,对天子的所谓事天子如事君父,则完全是自欺欺人的妄想而已。
倒是张瀚这里,从来不要求别人视自己为君父,而恰恰是和记上下,却是始终如君父般的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