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工们都有些疲惫,再听说要冒险,没有几个人第一时间出来。
青年吏员巧舌如簧,大声鼓动道:“我和裕升最重战功,去年大战,连普通的军士也被分配给土地,为什么张大人要给他们土地,是因为大家拿命出来拼。诸位远离家乡在此地,不就是想改变自身的命运,替家人谋取富贵。今日我和裕升铜矿遇到这般险事,又因为要抢着熔铸不能停工慢慢修改,诸位主动报名,军令司会记录下姓名,日后有好差事会优先考虑,也会记录下各位的功劳,将来若是民夫或矿工也有资格授田,你们说是先授给有功人员,还是漫不关心,事不关已看热闹的人?”
一听这吏员这么说,所有的矿工都轰动起来。
“在下愿去……
“我也去,嗯,给双份不去是傻子。”
有人拱着手,颇有些斯文气息的道:“和裕升待我等什么样子,谁不知道,此时用着我等,难道还能推三阻四?”
不一会功夫,便有过千人披衣起来,算算人手就足够了,青年吏员拱着手感谢更多起身的矿工,劝他们继续休息。
到此时不曾报名成功的反而有些懊悔,不过是加个夜班的事,自己居然犹豫迟疑,把上好的机会给放过了。
孙敬亭听闻这吏员动员的经过,看看千多人站在各个高炉面前,不惧危险也不怕劳苦的样子,不觉向那吏员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吏员拱手躬身道:“我和裕升如蓬勃向上的朝日,人心其实早就依附,只要稍加鼓动,叫他们觉得在我们这里有更加上进的渠道和途径,自然而然的就会有人跟随。这主要也是平日的水磨功夫到了,张大人对所有人都兼爱仁德,施以恩情,所以属下才能这么容易鼓动成功。”
孙敬亭若有所思的道:“你说的这些我居然没有想到。”
孙敬亭又问道:“我听说你要了千多人后就劝退了更多的人,其实这里人手更多不是更好,你是怎么想的?”
吏员再拜道:“千多人确实稍嫌人手不足,但只是多出把力也差不多,也就应了属下的话,他们此来是建功立业,对我和裕升立下了功劳。属下也建议把其中最早站出来的立册,日后要选工头一类可以优先选取。劝退更多的人是要有所区分,叫他们知道是他们一心要在我们和裕升之内力求上进,而不是我和裕升有求于他们。”
孙敬亭哑然,他知道这个青年吏员是出自李庄的学院,主修应该是政治刑名一块,他真不知道那个学校教的是什么,居然全部是这种播弄人心,操控百姓的东西,这些学说和做法和经受过系统的儒家教育的孙敬亭其实格格不入,应该走的是纵横家的路子,不过他也不能不承认,驭下驭民之道,这些东西确实有奇效。
吏员见此,又拜道:“孙大人也不必如此担心,张大人数次亲临学校讲课,都是言道,驭民之道,当以王霸道夹杂之,然而王道为主,霸道为辅,好象人需要吃食粮食而生活,遇病则用药驱病,而不是平时以药为主食,这样就是本末颠倒了,属下虽用人心诡诈来做这件事,平时却是对矿工推诚以待,也赞同韩老六那样的维护矿工权益的行为,不然的话,纯行诡道,迟早会被人发觉,到时候被人扔到生着火的高炉里也不会有人同情,他们只会拍手称快的。”
孙敬亭闻言,长叹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这时他才隐隐明白,孔敏行等人对张瀚学问和施政的隐隐的一些担心,张瀚所行一步步走到如今,建立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大明的体系,孙敬亭一直身处其中还没有太多不适,结果又出来了这么一批刚从学校里走出来的青年吏员,这时他才发觉,原来从教育到施政的机构体制,张瀚是已经把大明旧有的一切推翻,而且不仅仅是大明,是这两千年来旧有的东西,有的留下来,有的弃如敝履,令他思想起来不知道是何感觉,也就唯有长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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