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位?”
“诺,是那个。”
刚刚施粥的妇人中有一个腰躬的厉害的被叫了过来,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如木雕一般深重。
“这是吴氏。”
李氏指指这妇人,说道:“你来见见这位少东主,你心里的想头,没准他能帮你。”
“是……”
吴氏看起来最少七十多岁,说话也是浑浊不清,随着她的话语,张瀚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也渐渐竖了起来。
“……俺是蔚州人,万历十六年鞑子冲进来,抢到俺们庄上来,俺公婆都被戳死了,俺男人被刀砍死了,俺小叔子才十一岁,跑掉河里淹死了,俺被放马上抢走的时候,亲眼看着他的尸首顺流漂下来,俺当时哭的厉害,俺家小宝才三岁,被俺藏在柴火堆里,他可哭的厉害,俺用布条塞着他嘴,然后俺就被逮走了,俺天天想俺的小宝,也不知道他现在可咋样了,娶媳妇没有,俺有孙子了没有……”
原来这妇人还不到五十岁,被抢三十年,支撑着这个妇人活下去的理由就是她留在蔚州藏在草堆里的三岁稚子。
张瀚感觉有一股酸热之气袭上自己的心头,眼中也似乎有画面在不停的飘动着。
嘉靖到隆庆,再到万历早期,这几十年间兵火不断,那时候已经是张居正的新政,边防得到加强,可隆庆年间还有一次被蒙古人破关而入的记录,到万历年间,边境的小小冲突,一个普通的乡村家庭的破灭,于朝廷大政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只有几十万蒙古人的犯边,或是如扯力克那样的二十万人的西行窥视,这才值得朝廷和边臣关注,至于普通百姓的苦难,又有几人会放在心上?
二百多年来,这样的惨事又发生过多少起?
怪不得大明这边提起蒙古人来总是说骚鞑子,北虏,这种蔑称由来也非无因,双方的仇杀有历史的沿习,有国家层面的军国曲划,更多的还是边镇上的这些一桩桩的“小事”所构成。
“俺家姓吴,住蔚州吴家庄,俺男人吴得财,俺公婆名字俺不知道,俺娘家姓贺,住挂甲台……”
吴氏絮絮叨叨的说着,将自己记忆中的村庄尽可能的说的详细一些。
“你放心,回头我会安排人找到你的儿子,然后将你送回大明那边,叫你安享晚福。”
“多谢公子,多谢,多谢,到底是男子汉,说话斩钉截铁……”
吴氏眼中的期盼之色更深,口口声声夸说着“男子汉”,而没有注意到,在场的男人们脸上多多少少的不自在和沉默。
被这样的妇人夸说自己的男儿气概,几乎是叫每个在场男子的脸上都是热辣辣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