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薛绍彭除外。薛大衙内正老老实实地待在薛家。
其余如明巡、祁真、杨管事……当然,还有种师中,都来了明家。无论身份职业,一桌人开口便说着同样的乡音,大家便坐着一起守岁。
明巡说起关于明远的笑话,一桌人全部笑翻。
明远却笑容浅淡,并不是因为他在谦虚,想表达自己和财神弟子这个身份没关系。
而是种建中今夜未来,他多少受了点影响,忍不住会胡思乱想。
坐在明远身边的种师中,却也没有笑。这个小小少年喜欢吃加上一点芥辣与胡椒的馎饦,别人都在谈笑的时候,他在唏哩呼噜地吃馎饦,还时不时偏过头,看看魂不守舍的明远。
“放着这么好吃的馎饦不吃,却为我阿兄担忧……啧!”
小朋友十分不解地咂咂嘴。
明远顿时直起身,睁大眼睛看看种师弟那张小脸,然后顺手就抄起摆在面前的一碗馎饦——
“谁说我在为种师兄担忧,他是皇城里,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说毕,明远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地伸筷,将用肉羹煮的馎饦飞快送入自己口中,但依旧食不知味,心不知飞去了哪里。
种建中身上有官职,因此需要参与明天元日的大朝会。而今日除夕,他不需进宫,却因为原本是右班殿直,与皇城亲事官和殿前班直相熟,被临时“借调”去禁中,参加宫中那一场驱鬼逐疫的大傩3。
据说在这大傩仪式上,禁中那些身材魁梧高大的班直们都要戴起假面,身穿绣画色衣,手持金枪和龙旗。另有教坊司的人会扮成将军、门神。
另有教坊司的人打扮成判官、钟馗小妹、土地爷、灶神之类的角色,这一行人便浩浩荡荡,从皇宫开始,一直向南行进到南薰门外转龙湾,举行一出“埋祟”的仪式。
明远忍不住在想:有种建中在,已是有了一个“真正的”将军,还要什么教坊司的人扮演?
只是,让一位真正的“将军”去参加傩戏仪式……
这个北宋,确实没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啊。
唉,也不知道种师兄在这大冷天里,有没有机会好好吃上一顿热饭。
身边种师中便又敲敲桌面,明远赶紧再次动筷,唏哩呼噜地将一大碗馎饦都吞下肚。
这时,远处爆竹声震天价地响起。
那正是从皇城中穿出来的。
紧接着是汴京城寺院的钟声响起,并伴随着汴京城中各处燃响的爆竹声。
这意味着辞旧迎新的时刻终于到了,现在已经是熙宁四年的元日。
明远赶紧起身,向席上的人拱手行礼,恭贺新年。
他心中却忍不住默默地道:种师兄,新年快乐!
此刻种建中虽然戴着冰冷的金属假面,但是身上穿令他倍感熟悉的戎装,竟令种建中莫名感到一阵心安。
或许他命里注定,就该披挂上这一身戎装铠甲。
望着皇城上方燃起的烟花,耳畔则是震耳欲聋的爆竹声。想到弟弟此刻正由明远妥当照顾着,种建中忍不住唇角微扬,心中默念:小远,愿君加餐食,与天相寿,与地相长,富贵如言,长毋相忘4。
都亭驿中,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背着双手,正望着出任辽国正使的萧阿鲁带,唇边带着一丝刻薄的冷笑:“也就是说,要等到正月初三,才能让南人见识我大辽的尚武精神?”
“还真是让人等不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