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惠卿与蔡京正坐在王安石的书房中聊着天。
王安石起居一向俭朴,这间书房里也布置得极其简单,桌上除了一枚安着玻璃灯罩的油灯之外,就再无其他装饰。
老仆上送上来的茶,也是极其普通的茶,杀青后再炒制的散茶,而后以沸水冲泡。
蔡京与吕惠卿各自品一口茶,对视一眼,都道:“明远!”
奉茶来的老仆点头应道:“这确是南方来的明郎君赠与我们衙内的,衙内奉了给相公以做待客之用。”
吕惠卿点了点头,对那老仆道:“你且下去吧!”
王安石的外书房里,便只剩下吕惠卿与蔡京两人。
今日王安石邀了吕、蔡二人到来,原本是要议市易司的事的,刚开口谈了几句,王安石便被官家宣召入宫。王雱今日也不在家里,王家便无人招呼这两位。
但吕惠卿与王安石情若师徒父子,以前也发生过吕惠卿留在相府,代替王安石招呼新党臣僚的事。
因此吕惠卿留下蔡京,两人刚好就市易法做一番深谈。适才吕惠卿问起京城中米价回落的情由,蔡京便笑道:“我与远之是双管齐下。”
他必须把明远拉上,才能顺利解释京城中的米价为什么会下降。
毕竟界身巷的大宗商品交易市场,看似是商人们自发聚在一起,但与明远的安排谋算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再说,如果没有明远的刻印坊能够及时印刷汴京城中各宗商品的价格,如果没有明远号召修建的高速路能将这些消息送出去,再将货物运进来……也就不会有如今的局面。
蔡京解释了界身巷交易所的作用之后,又夸夸其谈道:“汉代桑弘羊平准法,弊病在于官商勾结,于是无法‘平准’。京此次接手市易司,便着力防止牙人与商旅相勾结,又或是收受好处,从中抬高价格。”
“而远之则是想方设法,将京中各物价格高企的消息散出,引外地客商入京售货。如今既有两条公路在,客商进京殊为便利。”
“如此一来,京城中的粮价便自然而落。”
“此理在明远之所著的《经济学原理》中可见一斑,果真用到实处,效用确实惊人。”
吕惠卿冲蔡京笑着点头:“远之那本《经济学原理》,我也看过,难得他竟能将平日里如此寻常的事例,概括成‘原理’,浅显易懂之余,还能叫人挑不出错。”
这两人都是顶级的聪明人,因此说起话来也各自藏了几分。
蔡京此刻听吕惠卿所说,似乎意有所指,是说他在市易司的差事上,只是“挑不出错”而已。
蔡京暗自皱眉,没想到自己在市易司最麻烦的时候自请主持,此刻竟然只得这点评价。
但他也只能好声好气地向吕惠卿示意,请吕惠卿指点。
吕惠卿呷了一口茶,当即叹道:“如今你我之责,便是为人主分忧。须知‘平准’绝非市易法的唯一目的,更要为国家开源,增添财税收入才好。”
蔡京忍不住皱眉:商贸活跃,增加的驻税与过税增多,难道不一样是为国家开源。
但他马上又舒敛了眉头,毕竟吕惠卿的官位远在他之上。以蔡京的个性,万万不会得罪眼前这位。
在能屈能伸这件事上,蔡京做起来没有任何问题,这位刚刚杀入京城官场的年轻官吏当即陪着十二分的小心,对吕惠卿笑道:“吉甫兄难道不是想要在京中也推行交子吗?”
吕惠卿立即来了兴趣,抬眉笑着望向蔡京,想知道他有什么好主意。
“京刚好有一计可以奉上,且能与市易法搭配。”
吕惠卿一边听一边心中思忖,脸上却笑容不减。待到蔡京全部说完,他笑容更盛,连连点头,大声赞好,道:“不愧是元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