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刚服侍了贾史氏躺下,出了门就见着王熙凤慌张而来,忙从廊下小跑着迎上来:“二奶奶怎的这会子来了?眼瞧着天儿要落雪了,若是冷着冻着可了不得,叫丫鬟打发我们去就是了。”
王熙凤脚步匆匆,脸上神色焦急,嘴里低声的问着:“鸳鸯,老太太在屋里吗?”
“老太太刚刚贪看了雪景儿,吹了些冷风,刚刚喝了姜茶躺下了。”鸳鸯有些为难的说道,“这几夜老太太都睡得不安稳,今儿好容易睡熟了,倒是不好打搅。”
王熙凤叹了口气,也没有进了贾史氏坐卧起居的正式,而是去了旁边的暖阁:“如此我便等一等,左右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了。”
见鸳鸯满脸好气,王熙凤也没有瞒着:“檀云寺那边送来的消息,说是宝玉发热生病了。我心中着急,就让春柳和几个小厮,带着太医去看望了一番,这才发现,宝玉的屋子里,竟然连炭火都不足!”
“我月月几百两银子的送过去,吃食用品哪一样是短了的,那几百两银子便权算作是打点了,也不该这样苛待了咱们家的孩子。”王熙凤说着说着,气得一巴掌拍在炕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冬雪唬的忙上前捧着她的手,轻轻吹了几下,劝说道:“奶奶仔细手疼,东西刚刚夏竹姐姐已经亲自带人送去了,这回必不会短了宝二爷的用度了。”
鸳鸯也急忙叫小丫鬟去拿了药膏来:“奶奶如今身怀有孕,万万不能动气伤身的,您对底下这个姑娘和小爷们的关照,便是咱们这些做丫鬟的,看着都觉得羡慕呢。这事儿说起来,也是檀云寺的和尚做的不对,名义上还是出家之人,做的事情却实在下作!”
旁边几个小丫鬟也附和了几句,一时间倒是颇有同仇敌忾之意。
王熙凤借着这个空闲,喝了半盏养生汤,也歇一歇嘴巴。
贾史氏人老觉也少,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那边屋里就有了动静。
鸳鸯忙进屋里侍候,王熙凤身子重,比众人晚了一会儿才进去。贾史氏已经穿好了衣裳,正被琥珀服侍着梳头,一眼见着王熙凤过来,倒是有些奇怪。
“天气这样冷,怎的现在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王熙凤叹了口气,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末了又道:“我心里实在是气不过,好吃好喝的供着,上下银两打点着,不说让他们多优待宝兄弟,可也不该这般行事才对。”
贾史氏心中也有气,她和王熙凤选定的卧佛寺,虽然不如檀云寺是皇家寺庙,但却和贾家一向交好,里头现还供奉着许多贾家先祖的牌位呢。
只是因着帝王的疑心病,只得把宝玉送到了檀云寺去,那檀云寺岂能是个好所在,里头也不曾有他们贾家的人手。贾史氏心中忧虑,也多多的使了香油钱,上上下下都打点到了,王熙凤这里每隔几天,也会差人去送了吃食用品,色色都是精心的。
原想着能借此机会,消弭了当今的疑心,让宝玉得个纯良之名。可现在倒好,别说是名声如何了,性命都快要不保了,难不成帝王疑心至此,连宝玉这个黄口小儿都容忍不下么!
贾史氏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但还得劝慰王熙凤:“不过是下人拜高踩低罢了,也是如今咱家没有合适的人。且不说外头天寒地冻不方便出行,就是咱们家中的女眷,也不好时时去庙里出没,只是苦了宝玉这孩子了。”
王熙凤也忍不住叹气:“宝兄弟自小金尊玉贵的长大,如今却遭受了这番苦楚,我心里实在不是滋味的紧。要不,我进宫去求一求皇后娘娘,放了宝兄弟家来吧。他去檀云寺也有月余了,眼看着都快到腊月了,怎好一直住着呢?”
贾史氏沉吟片刻,摇头道:“罢了,既然已经受了罪了,就不必再去惹了贵人们的厌弃。没得再落个娇生惯养的名头,到时候就更难收场了,只是大夫可要挑好的送去。”
王熙凤忙点头道:“请了素日相熟的王太医去的,药材什么的也备足了的,必不会出差池的。我还叫人送了六七篓子银丝炭去,好好臊一臊那些个吃斋念佛的和尚!”
“你这性子,也该改改了。”贾史氏见她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忍不住招手示意她过来自己身边坐下,“檀云寺好歹挂着皇家的名儿,咱们行事动作便更要妥帖三分,没得叫人抓住错处,倒在朝堂上参了琏儿一本,到那时候后悔也就晚了。”
王熙凤冷哼一声,到底还是点头应下了:“我只是心里气不过,日后必不会如此了。”
不提贾家闹了个沸沸扬扬,宫中王太医从檀云寺回来之后,就被司徒曜找了过去。
“贾家那个小哥儿,听说是病了?为何生病,可严重吗?”
王太医跪伏在地上,心思转了转,嘴里却半刻都没有停顿:“原是受了凉气,故此有些咳嗽发热,臣已经给他开了方子熬药喝了。方才臣回城之时,烧已经推下了,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哦?受了凉气?朕听说贾家昭明侯夫人,每隔几日就大包小包的送东西过去,其中尤以炭火冬衣最多,怎的会受了凉气?”
王太医不敢说话,这大冬天的,冷汗却从额角鬓边渗出来,连带着久久跪在地上的膝盖,似乎也隔着厚厚的地毯,感受到了森冷的寒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