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两代导演几乎全员到齐,默不作声地送老友离去。
每有人敬一束香,送一束花,蒋麓和苏沉就跪在棺椁边磕一次头。
起起落落,碰得额头生疼,又麻木地像是在拍戏。
苏沉罕见地没有流眼泪,蒋麓也是。
他亲眼目睹老导演咽气的时候,也只是沉默着过去阖紧双眼,最后抱紧舅舅一次。
停灵一共七天,他们便昼夜都留在殡仪馆里,磕了上千次的头。
人在这种时刻往往想做些什么。
也可能是不敢再往后想,想未来的日子,未来的安排。
所以必须一刻不停地做些事情,极力把所有的思绪都挤出去。
卜导演病的时候,如果能帮忙递药端纱布,他们绝对会二话不说的彻夜站在病房里,做每一份事。
可是人说走就走了,走得那么快,突然到让人能呼吸都跟着停止,胸口涨得发闷。
白天自早上六点起,陆续有亲友故人从海内外千里迢迢的过来,有的会独自沉默很久,有的会跪在棺边短暂哭泣。
晚上十点以后,人们陆续离去,但焚化炉里的纸钱一刻不能停。
这炉火要一连燃烧七天整,需要金箔纸折的元宝源源不断地送进去。
姜玄和蒋从水主理全部的丧事,卜愿从前带过的新人导演则长久守在堂前供着元宝炉。
晚上不用跪着磕头了,蒋麓和苏沉就自发去那个新人导演的后面搬一把凳子,继续给老导演折金箔元宝。
每一个被仔细折压的纸元宝最后都送进了炉子里,一把火烧成灰烬,再无痕迹。
苏沉有时看火光的时间太久了,再抬头看夜空时眼前都会晃着花斑。
他停下来,看着没有一颗星星的夜幕很久。
这样的夜晚,甚至看不见月亮。
七天结束,焚化入葬。
媒体始终试图拍到更多细节,有些消息捂不住了,现在才流传到他们耳边。
说是卜导还在抢救的时候,就有狗仔拿着长短镜头想拍里头的情况,甚至早早写好了导演辞世的讣告,提前发到街头巷尾的流小报里。
铃姐当时发了很大一通脾气,直接打电话骂得报社社长连连道歉,紧急把书刊亭里的报纸全都撤了。
网上说,一个人不可能七天不睡觉,七天不喝水吃饭。
苏沉睡得断断续续,胃口平平。
但蒋麓始终没有睡。
一连七天,他都守在主厅。只是出于尊重才去洗澡换衣服,饭也吃的很少。
蒋从水性格淡漠,对着哥哥的棺椁没有哭过。只平静着来,平静着去。
最后交给蒋麓一把钥匙,说渚迁酒店里还有很多后事要处理,要他拿着钥匙先去舅舅的故居,帮忙收拾清点东西。
苏梁夫妇不敢怠慢,全程看护着两个半大的孩子回了时都,胸口白花一直没有摘下。
苏沉木木地跟了全程,直到走进胡同口里,第一次靠近卜导演的老房子。
他听见了几声鸟叫。
“麓哥,”少年仰起头,问他:“这是什么声音?”
“是画眉。””是画眉啊。
鸟声一叫,苏沉的眼泪夺眶而出。
大股大股地往下落,像断了线的豆大珠子。
他原先人是木的,跟在蒋麓后面走了很久都有些发呆。
鸟声啼啭轻灵,一声叫像是把他叫醒了。
老院子里种着老槐树,老槐树上挂着四五笼小画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