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霍然停在她的咽喉间,激得肌肤起了一阵战栗,那个握刀的吐蕃大汉双眼微微眯起,沉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折子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只要你不蠢,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她高高地仰起头:“我的人,箭上没有涂毒。”
几个吐蕃大汉都是将领级的人物,不比寻常士兵鲁莽粗心,一听折子渝话中有话,彼此对视一眼,疑寰顿生。李继筠自从到了萧关,就处心积虑地展势力,这一点他们早就知道。如今落到这步田地,李继筠和呼延傲博意见相左,不无争执,他们同样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岂会不生疑虑?
折子渝看了眼那个山羊胡子,用党项语说道:“张天师老人家,你不要怕,军中有许多伤卒,他们要用你的地方很多,不会轻易杀害你的,只要你听话做事就成了。这个垂死的人,是先中了箭伤,后中了毒,是吧?这是他们内部的事,与你无关,你只要照实说来就成了,不必有所顾忌。”
河西陇右相距甚近,这些吐蕃将领也懂得党项语,听折子渝这番话并无疑处。但这山羊胡子陷于虎狼之中,族人亲人俱都惨死,已成惊弓之鸟,陡听有人用母语跟他说话,登时亲近无比,对折子渝便亲近了几分,折子渝又不容质疑,直接说地上这人是先中箭,后中毒,还安慰他只管照,,实”这么说,不会有人迁怒于他。
事实上折子渝在话里面已经巧妙地加了暗示和诱导,平常对一个有主见的人这么说话没甚么作有,在这样的氛围中对一个六神无主,抓住一根稻草都当救星的人来说,却有极大的催眠作用。
山羊胡子忙不迭点头,依着折子渝的话,又掺杂了些自己所知的医理分析,似是而非的讲了一遍。
那几员吐蕃大将哪知折子渝这样一个清丽娇小的女子,身陷虎狼之中,竟还有心害人,竟能设计害人,真是一枝带刺的毒玫瑰,几个人听那郎中也是这般说,心中的疑虑更加的重了。
这时李继筠带着手下几员将领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如今身陷重围,更须安抚军心,李继筠虽有伤在身,可主帅已经昏迷不醒,他只能强撑着身体带着几员巡视军营,安抚伤患,做体恤士卒状,正嘘寒问暖地扮着慰问大使,他忽听派在折子渝身边看管她的几名亲兵说折子渝被几员吐蕃将领抓走了,马上急急赶来。
“你们做什么?谁允许你们捉我的人,是呼延将军的命令吗?”李继筠一进毡帐,便厉声大喝瓷他毕竟曾是西夏少主,独霸一方,也曾是一方枭雄,后虽托庇于尚波千,对呼延傲博也以大哥呼之,甘为小弟,但不代表他对呼延傲博手下的将领们也得卑躬屈膝。呼延傲博是个极强势的人,对身边的人照顾的很好,事必躬亲,一派大家长作风,固然赢得了上下将士的一致拥戴,却也造成了他手下的将领们缺乏独挡一面的本领和魄力,李继筠现在厉颜一怒,他们还真没多少与这军中第二把手正面相抗的勇气。
“大将军他……已经下不得令了。”
“甚么?”
李继筠吓了一跳,往榻上看去,这才看到呼延傲博情形不妙,李继筠紧推开几个吐蕃将领,急急冲到呼延傲博身边,单膝跪倒,俯身握住他的手,急叫道:“大哥,呼延大哥!”
李继筠的兄弟情深状看在心里已起了怀疑种子的几个吐蕃将领眼中,却有些做作了。可是疑心不能做为证据,这时更不能自相火并,几个吐番将领只是冷眼看着他。
李继筠抓起一碗的汤碗,将小半碗汤水缓缓灌进呼延傲博的嘴巴,又急唤道:“呼延大哥,大哥!”
呼延傲博身子微动,意识竟然清醒过来,他睁开无神的双眼左右看看,见自己麾下几员大将都在,身边还跪着李继筠,一脸窘急,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本以为,这一番……能建功立业,想不到……我竟丧身于此。”回光返照的呼延傲博说话也清晰了些,他喘了几口大气,又道:“我……我不成了,继筠,你……把他们带出去……”
他闭上眼睛,握紧了李继筠的手,沉默许久,才压抑着嗓音说出一声:i,你要怎么做,便怎么做吧,我……都交给你了!”
至死,他也羞于说出用女人为人质,胁迫敌人让步,放他一条生路的话来,不过他可以选择宁死不辱,却不想让追随他多年的兄弟们一起殉葬,临死之际,他终于妥协了。
这句话说完,呼延傲博留恋地看了眼自己的兄弟们,漾然长逝。
“大将军!”几个吐蕃将领跪倒在他的尸身前泪流满面。
李继筠也是泪流满面,激动得泪流满面,张天师这个九头牛都拽不回的死脑筋、王八蛋终于死了啊!最难得的是他临死说的那句话,两个人心照不宣,都明白呼延傲博临死这句遗言到底是甚么意思。可是旁人未必知道啊,就算知道……”也可以曲解诱导啊。这句话大可另外引申出一番意思来,就仿佛那六个字的最高指示一样,大可做得文章,这混帐东西临死终于做了件好事。”
“大哥,大哥,你放心吧……
李继筠哭得涕泪横流,挖空心思地改着“遗诏”:“你我情同兄弟,义比金坚,我会听大哥的话,继承大哥的责任,把咱们的人带出去,把萧关大营守得固若金汤,终有一天,为你报仇雪恨的!”
折子渝冷眼旁观,嘴角微翘,一抹笑意一闪即逝。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向了雪原,一夜的风雪,将那小部落的伏尸和血迹都掩埋了,罪恶和杀戳似乎也随之消失了,天地间一片无暇的洁白。
李继筠头系孝巾,腰横孝带,率领黑压压静静而立的将士们面向着雪原上刚刚新立的一处坟茔,默默的祭拜。没有香烛,没有好酒,没有四季果蔬和鲜花,气氛却无比的庄严肃穆。
一叩,,……,黑压压的大军随之跪伏,气壮止,河。
礼毕,李继筠轻轻站起,一名党项将领走到了他的身边,遥望东方起伏的山峦,低声道:“老大人……,当初兵败于杨浩之后,就埋在山那边相近的地方。”
李继筠看了看远山,又看看静寂站立,杀气冲宵的大军,信噪陡生,他握起双拳,用只有这名心腹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会有那么一天,我亲自带着你们,去祭真父亲大人的!”
他面朝东方,伏地三拜,吐蕃将士岿然不动,党项羊上下却随之一起拜倒,李继筠起身,拂去额头的雪,低沉而有力地:“我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