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子曰听到这儿已经全都明白了,霍然站起,厉声喝道:“张承先,你追是要蛊惑我等弃械投降,臣服于杨浩么?”
张承先道:“诸位,杨太尉此来,是为一统河西,复我汉土。诸位都是沙州大族,自与中原隔绝以来,我们日夜翘企盼,盼望着中原兴兵,驱逐胡虏,复我汉土,如今杨太尉真的耒了,难道我们应该以刀兵与之相见么?太尉兵强马壮,就是甘州回纥也是闭城不战,不敢轻掠太尉之刀锋,难道我瓜沙二州抵得住太尉的大军么?
降,上顺天地之意,中承祖宗遗志,下合黎民之心,各位的家族也不会受到丝毫的损害,西域商路一通,反而会大受其益。战,军民士气皆不可用,必败无疑,我各大家族之结果,不过是与沙州玉石俱焚。老夫实不忍尔等自蹈深渊,今日请你们来,就是为我沙州九大世家指点一条明路,何去何从,诸位族长听了老夫的话,如今可有决断?”各世家领面面相觑,没想到张承先开门见山,竟是替杨浩劝降来了。
曹子曰又惊又怒,自从几十多年前曹家开始执掌归义军大权灶来,张家已很少参与沙州军政大事,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张承先这老东西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公然蛊惑人心,劝大家抛弃了曹家投降杨浩。他匆匆一瞥,见这院中四下一日了然,很难藏得住伏兵,各大家族带来的侍卫都混杂在一起侍立在院外,总数也不过百十来人,心中顿时大定,未等各大家族领表态,便抢先站起,投刀说道:“我曹家已有决断了,那就是:砍了你这吃里扒外、昏匠无能的老匹夫!”
曹子曰此言一出,索也腾身跃起,两人各执钢刀,身后的侍卫也立即拔刀向外,这时阴氏家主阴楚才、李氏家主李夕羽缓缓起身,向张承先靠近了两步,他们的贴身侍卫立即投刀拦到了他们身前。
阴楚才身材痴肥,团团圆圆的一张胖脸,带着一副和气生财的表情,笑吟吟地道:“我归义军如今日渐没落,绝非杨太尉的对手,就算只为了一家一族考虑吧,我觉得张翁的建议也是对的,弃城投降才是明智之举。我们各大家族并不会因此有什么损失嘛。呵呵,当然啦,曹家势必要让出兵权,可这兵权……打下去的话,还不是要让出来?”
李氏家主李夕羽皮笑肉不笑地道:“到那时,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像肃州龙王一样,瀹然东去,不复辉煌。你看凉州络绒登巴,如今可是任着凉州刺史,除了不掌兵权,与以前有什么区别?话又说回来了,掌兵权为的甚么?还不是为了保一家之平安、一城之平安?子曰兄,迳么头疼的事儿,交给杨太尉去操心,不好么?”
汜、阎、安、令狐几家领冷眼旁观,心中已经恍然,看这模样,张承先和阴家、李家已经通过声气儿了,其实对汜、阎、安、令狐几家的领来说,沙州是曹家掌兵权还是杨浩掌兵权,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区别。如今眼见杨浩兵势强大,西沙州士林、民众和佛教界对他的到来多有持欢迎态度的,又听了张承先这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他们未尝没有心动。
然而,这种表明立场的事,可是关乎重大。往远里说,杨浩兵强马壮,沙瓜二州能否抵敌,他们是持悲观态度的。
往近里说,张家和阴家、李家既然早有预谋,那么暗中不会不做准备,如不答应,恐怕马上就要变成刀下之鬼,从这方面说,他们想表态赞成。
可是张家离开沙州政权中心已经多年,门下子侄多已弃武从文,在军中没有什么权柄,这里四下通敞,根本藏不住伏兵,张家恐怕是留不住曹子曰和索的,只要他们一逃出去,不等几大世家集合子侄、家将和奴仆们反抗,大军就能马上踏平张家,自己若是表明了态度,不就成了乱党一派,要被清洗掉了么?
汜、阎、安、令狐四家领左顾右盼,犹豫不决,曹子曰看清四下没有伏兵,当下就决定擒贼擒,这张承先年逾八旬,老迈年高,动作极不灵便,一举将他斩杀,再擒下阴楚才和李夕羽,就能震慑其他几大家族的蠢动之心,迅平息这场叛乱。
心中计议已定,曹子曰立即向索递了个眼色,狞笑道:“张承先,念你祖上是我金山国立国之君,我曹家才对你礼敬三分,不想你张承先不思报答君恩,居然意图反叛。你这昏匠的老东西,还妄想今日的张家能在沙州呼风唤雨么?如今敦煌国之王,是我爹爹,杨浩算是个甚么东西!今日,我二太子曹子曰就代我父王执行国法,砍了你这老■东西的狗头!”曹子曰说罢,戟指一点,厉声喝道:“来啊,给我宰了他!”
曹子曰和索的侍卫立即一拥而上,四柄弯刀先向阴楚才和李夕羽的侍卫一击,趁其侍卫挥刀格档之机旋风舫一转,四柄弯刀交错而下,带着呜咽着的风啸声卷向张承先,这一刀之威,竟似要把他博脑袋切成四半。
陡地一声清啸,如鹤鸣长空,张承先一动不动,他身后那个唇红齿白,俊俏得像个小丫头的童子却突然鬼魅般闪到了他的身前,挥臂一轮“铿铿铿铿!”四声清脆的兵器交击声,大袖碎片漫天飞舞,小童露出了一条白生生的手臂,手中倒握的一柄森寒锋利的短剑已露了出来。
张家的子侄眼见家主遇袭,都惊骇莫名,他们早已见识过这小童出神入化的武功,也相信她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家主,正因为如此,才把这次聚会设在这样一览无余,无处埋伏伏兵的所在,当然,若非如此,曹子曰和索这些早与张家有些龊龃的人物也不会轻率赴宴,毫无戒心。饶是如此,见识了那四名侍卫刀客霹雳一般的刀光,他们还是惊出一身冷汗,直到小童成功地化解了对方的攻势,他们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几个张家子侄抢步上前就要把老家主给扶下来,张禾先却摆了摆手,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小童架开四刀,拧腰向左虚晃一招,突然瞬间加,扑向当面之敌,剑光横空,犹如一缕银线飘舞,交击时不断传出,一道匹练般的刀光,一道银钱似的剑光穿梭,两道光束漫空波舞,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赡之在上,忽焉在下,快得目不暇接,其余三名刀客本要抢向张承先身边,此时已被阴楚才和李夕羽的侍卫拦住,一见伙伴危急,急忙返身杀了过来,可是三人度虽快,比起那小童和另一个侍卫一个攻一个退的度还是差了一筹,罡烈的刀风只在那小童身后呼啸,总是差之毫厘,不能伤他半分。
被小童压制住的郧名刀客武功确也了得,可惜他这种大开大阗的西域刀法碰上了这么迅捷如电的剑术根本施展不开,那刀客连退七步,刀刀劈闪格架,七步退过,忽地大吼一声,放弃防守,一招力璧华山,霍地一声猛劈下来,那小童抽身疾退,快得在原地留下了一道虚影。
刀光劈破虚影,尖端直入地面“砰”地一声,黄沙飞扬,那刀客双手握紧刀柄,怒目圆睁,一动不动,喉间鲜血已汩汩而出。那小童却是看也不看,身形一退,手中剑立即幻化成重重剑影,一声惊心动魄的剑鸣清音突然响起,炫丽的剑光又自一名刀客喉间划过。
随即那人身子被小童向前一带,堪堪迎上另一名刀客席卷而来的刀光,红光乍闪,血腥气四鸿,那刀客措手不及,一刀把自己的伙伴劈成了两半。
只剩下了两个刀客,那小童的动作明显悠闲起来,一个眉目如花的妙龄小童,赤着一条白生生的藕臂,手中一道银丝漫卷,指东打西,纵横自如,倏进急退,飘移如风,举止动作说不出的诡丽,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还有余暇不时瞄上曹子曰和索一眼。
此时院外的人也动了手,虽说阴楚才和李夕羽的人事先有所准备,但是各家的侍卫都单独站在一起,一见院中开始行动,他们猝然偷袭也只能伤了一个两个,剩下的人都缠斗在一起,而其他几家的侍卫见自己家主做壁上观,也都牮出了兵刃,退到一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手。
曹子曰和索见了那小童可怖的武功,不禁吓了一跳,这几十年来张家日渐没落,为了避祸门下子侄多弃武从文,张家也从来没有招纳大批的门客和家将,他们实未料到一个小小童子竟有这样的武功,两人顿萌退意,彼此对视一眼,曹子曰喝道:“退,带兵来!”
二人拔腿冲向门外,只要拾得号匹,再无人能拦住他们去路。谁料这时那些青衣小帽的家什们突然一扯右臂衣袖“嗤啦啦”一片响,人人袒了右臂,臂上绑着袖弩,对准了他们的身子,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两人就是化作飞鸟,也休想逃去。
袖弩这东西在中原明了也没有多久,曹子曰和索从未见过这种东西,眼见那些人扬起右臂,臂下拴了一只小小圆筒,虽然知道必是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却不明白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两人还是加快度向外狂奔,这时陡听身后一声清叱:“不许放箭,要活的!解决他们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