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崇长长地吸了口气,走近两步,沉声问道:“爹,伯父他……真的是暴病而卒么?”
“什么?”
赵光义手指一颤,指尖的袍子应声滑向地面,他的双眼霍地张开,迸射出凌厉的寒芒:“德崇,你在说什么?“
“孩儿是问爹爹,伯父他……真的是暴病身亡的么?”
赵光义脸色铁青,扭曲着面孔,森然喝道:“你听说了些什么?“
赵德崇亢然道:“孩儿听说,伯父不是因病驾崩,而是为人谋害。孩儿还听说,伯父本有意立德昭哥哥为储君,并不想传位于爹爹;孩儿听说伯父驾崩当晚,爹爹曾夜入皇宫,孩儿还听说,那一夜南衙中戒备森……“
他一句话没说完,赵光义已欺身近前,扬手一记耳光,扇得赵德崇一个趔趄:“畜牲,这是你对父亲说的话?“
赵德崇嘴角流出一道鲜血,却毫不畏惧,嘶声叫道:“爹爹为什么不回答我,这其中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阴谋?是不是爹爹谋朝篡位?是不是爹爹弑君犯上?是不是……“
“逆子!”
赵光义火冒三丈,他一把揪住赵德崇的衣领,大手扬在空中,但是一眼瞥见儿子惨白的颊上五道凛凛紫的指痕,心中不由一软,顺手向前一送,将赵德崇搡倒在地,大喝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也问得出来?说这番话的若不是你,爹爹今日早就把他碎尸万段了“,
赵德崇不依不饶地追问道:“爹爹,孩儿只问你,这些传言是不是真的?孩儿只想知道真相,只想知道我的爹爹不是那样卑鄙阴险的小人,爹爹不敢回答孩儿么。”
“不是,当然不是!”
赵光义咆哮道:“因唐末以来政权更迭频起频落,先帝引以为戒,担心我赵氏江山初定,一旦身去,立幼子而成主弱臣强之局面,使我赵宋江山不稳,这才决意传弟不传子,以巩固我赵家的江山,何来篡位谋逆之举?”
赵德崇狐疑地道:“爹爹说的是实话吗?”
赵光义暴跳如雷:“混账东西,难道还要爹向天赌咒誓的你才相信。”
赵德崇霍地爬起身道:“好,我今天就相信爹爹说的话,这暴雨倾盆,是天也悲,可这暴雨再猛,洗不去一身罪恶!儿不敢欺父,更不敢欺君,儿不欲做一个不孝子,却更不想做一个不忠的臣,如果有朝一日让儿子知道爹爹欺骗了孩儿,孩儿宁死也不随爹爹做一个乱臣贼子!“
赵光义被一向孝顺听话的儿子这番浑话气得浑身哆嗦,他抓起茶杯向地上掷去,茶杯落地啪地一声摔得粉碎,赵德崇却犯了倔性儿,他擦了一把口角鲜血,转身就走口赵光义大喝道:“站住,你是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此等妖言惑众者,其心可诛!
赵德崇停步昂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既是风言风语,日久自然散去,爹爹想要以杀止谤,不怕坐实了这弑君的罪名?”
赵光义怒极,大喝道:“逆子,滚出去!”
赵德崇拔腿就走,门外边站着王继恩,向赵德崇弯了弯腰,赵德崇目不斜视,径直穿进雨幕中去了,那几个小太监慌忙追上去,披蓑衣的蓑衣,撑伞的撑伞,护着赵德崇趟着积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去了。
“这个小畜牲、这个小畜牲……”
赵光义气的拍案大骂,却也无可奈何,他这个儿子聪颖仁孝,什么都好,就是个性愚直,喜欢钻牛角尖,碰上这么个儿子,他这当爹的除了吹胡子瞪眼,却也无计可施。
赵德崇前脚刚走,王继恩就像一只耗子似的吱溜一下又钻了进来,赵德光双眼微眯,狞声喝问:“德崇衣衫不整,披头散,看样子是正欲入寝就跑来见朕了,这孩子外表文弱,内心刚烈,定是听了什么不堪的言语,这才……,你可曾问过,方才有谁进入德崇的寝殿?”
王继恩哈腰道:“官家,都这个时候了,谁会去皇子住处呢,奴婢问过了,一整天儿的都在下雨,不曾有人去过皇长子宫。”
“哦?”赵光义看着王继恩,那刀子一般刮来刮去的目光看得王继恩一阵阵心头冷。
“继恩,你把德崇身边的人都换了,然后……,唔,不成,换不得,若一换人,我儿恐更生疑心了,你安排几个可靠的人过去照料德崇,谁敢胡言乱语,朕绝不轻饶。”
“是!”
“嗯……,皇嫂那儿、德昭那里、还有……永庆,包括小德芳,全都看紧了,拘于宫苑之中,不得出入,不许他们彼此相见。”
“是!”
“去吧,朕要安歇了。“
王继恩点头哈腰地退出殿去,赵光义颓然坐倒在书案旁,禁不住一阵心惊肉跳,这才觉冷汗已沁透了衣衫。
“德崇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兄皇暴死,弟继其位,朝野多有疑虑,可是无凭无据的,纵然私下议论,谁敢对我儿提起?是因为连日暴雨,天雷震震,宫婢内侍们惧怕天威,胡言乱语时不慎被我儿听到,还是……王继恩此番放了外任,怕我过河拆桥,用对付杨浩的法儿对付他,有意指使他在宫中的耳目散布消息向我示丄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