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德昭和赵光美的确把此事压了下来,因为皇帝此番西巡,是一统中原之后,欢欢喜喜去祭祖先的,这时匆匆报告朝中大臣遇刺身亡于事无补,徒惹官家不快。再者,二人是头一回担任留守汴梁的大事,马上就在自己治下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官家面前如何交待?二人想着也抓凶手,若能抢在禀报赵匡胤之前抓到凶手,面子上也好看一些,有此顾虑,所以作为监国,暂且压下了此事,不想这却引得本就多疑且心中有鬼的赵光义猜忌起来。
赵光义眼睛转动了几下,又问:“曹将军怎生遇刺?”
那人道:“当日曹将军押运五百铁罗汉返京,在汴河码头时,忽有一位书生持书画献上……”
那小吏源源本本说了一遍,赵光义将经过问了个仔细,挥手让他退下,脸色登时变得更加难看起来。诸将之中,如今和他过从最密切的就是曹翰。曹翰杀神一般的作风甚合赵光义的胃口,请功簿上,他为曹翰的美言也最多,曹翰投桃报李,早已使人送回消息,说是携了大批财物回京,内中精挑细选了十船宝物,是赠与晋王的。
如今他死了,监国竟然不予公开,紧接着就是自己遇刺,行刺的凶手手法相近,都是乔装打扮,藉故近身,都是轻如灵猿,来去如风,这岂不是一桩奇帮
大臣遇刺,十年不遇的大事,三日之内在东京、西京接连生,两个遇刺者之间又有这许多关系,再想到那刺客失手,仓促跃出一身女装,却是男儿身形的人所使的军中大剑,赵光义心中便是一沉:“大哥,为了把皇位留给你的儿子,你真要把兄弟置之于死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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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浩暂住的官邸,听着壁宿含泪述及别后经过,说出水月姑娘惨死的经过,想起那个只会含蓄温柔地向他轻笑的小姑娘,竟然就此身死,杨浩心如针扎,叶大少在一旁嗫着嘴巴,有心想劝壁宿几句,可是瞧见他模样,竟然说不出话来。
壁宿说罢,含泪起身道:“多承大人慨施援手,此恩此德,壁宿铭记心中,壁宿一个刺客,不宜留此为大人招灾,就此告辞。”
杨浩沉声道:“你要去哪里?”
壁宿站住脚步,亢声道:“不杀赵光义此贼,壁宿枉为人也。
我会择机,再次行刺“
杨浩淡淡地道:“你不是他的对手,一次偷袭不成,更难再得机会下手,不想找我帮忙吗?”
壁宿慢慢回身,向他长揖一礼,缓缓地道:“袭杀皇族重臣,塌天之罪。壁宿孤独一人,无牵无挂,大人自有家眷和锦绣前程,有许多兄弟要赖你同图大事,壁宿怎能连累大人?壁宿只恨当初未听大人之言,未与大郎同行,如今遭此无妄之灾,能得大人冒死相救,已是感念不尽,不能再拖大人下水了。”
杨浩一步步向他走去,沉声说道:“昔日你我渡口相逢,两个亡命,奔走西北,如何相依为命,你忘了么?”
“草原上,杨某为毒蛇所噬,命在旦夕,是仗你蛇药才救回一命,你忘了么?”
“自到芦州,我做官也罢、做民也罢、做匪也罢,你鞍前马后,为我奔走,毫无一句怨尤,你忘了么?”
“你忘了,我却没忘,我视你如兄弟,岂是待如走狗?这天下,不差一个晋王,我杨浩,却不想少了你这个兄弟!”
壁宿感动的热泪盈眶,颤声道:“不,大人所图甚大,岂可为壁宿一己之仇轻身赴死,壁宿不敢答应,不能答应。”
杨浩走到面前,举手搭在他的肩上,直视着他道:“你错了,我知道你如今恨比天高,但是我并未想马上与你去报仇。他的武地……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今日我使的剑不趁手,但是他的枪也并非他擅使的武器,以我方才交手情形来看,若是单打独斗,以我现在的武功,还奈何不了他,何况经此一事,他的护卫必然森严,我们纵能得手,也再难全身而退了。我会帮你对付你的仇人,却不是要把我们两个的性命也搭进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想一击成功,你现在要能等。”
壁宿重重地一点头,沉声道:“我能等,穷我一生一世,我有的是耐心!”
杨浩展颜笑道:“那就成了,你现在切不可露面,先潜居在此,过几日风声平息,我才送你离开。”
他转望向厅外一角天空,轻轻地道:“这世界改变了许多,但是有许多东西并没有改变,哪怕沧海桑田,人心、人性、欲望……,这些东西没有变,有些人的选择就不会变,只要他的选择不会变,他的行动就未必无迹可循。我答应你,一定会找一个最恰当的机会,让你手刃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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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要起驾回京了力
他缓缓行于旧时居处,看着那未变的屋檐,曾经爬过的墙头,偷过枣儿的邻家枣树,依稀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光,一代帝君,也不禁柔肠百结。
往事仍是历历在目,可他已从一个孑然一身,提一条棍子走出家门闯荡天下的汉子,变成了九五至尊,中原人主。无数众臣环绕,身处人世之巅,心中却有无限寂寞的感觉。
在一条陋巷中站住,若有所思半晌,赵匡胤微笑起来:“联记得,小时候曾经得到过一匹小石马,爱逾珍宝,常被玩伴所窃,所以就埋在这里,也不知它如今还在吗?”
当即就有禁军大汉上前抛挖,在他所指之地附近刨出好大一个坑来,果真找到一匹小小石马,赵匡胤接在手中,也不顾上面满是泥土,轻轻地抚摸着,脸上露出无限温馨的光辉。
他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走吧,走吧……”,
车辘辘,马萧萧,大队人马又一次去了他父母坟前,向二老辞行。
哭祭双亲之后,赵匡胤登上陵园角楼,四处观望,只见南有少室、太室诸山;东有青龙、石人诸峰,西临伊河、洛水,北靠诣诣黄河。
“多好的地方呀,就算关中凋蔽,至少也该选择这里做我帝都,这里,我是不会放弃的!“
他忽地唤过一名禁军侍卫,取过他的劲弓,搭一枝箭,向西北方向奋力射出一剑,振声吩咐道:“此箭所停处,即联之皇堂。联千秋之后,当葬于此!”
他取出那匹小石马,令人埋在落箭处做为记号,立即有亲信大将接过石马,率百余名侍卫急驰而去,寻那落箭之下。
赵匡胤再望一眼这青山绿水,概然说道:“走吧,回卓!”
此时,杨浩正在北行路上,带一千八百禁军,招摇北向,直趋上京。
昨日朝会,晋王赵光义忽然称病,未来上朝。这是寻常小事,初春时节,人反而易生病,朝中文武大臣们这些时日偶患小疾的并不少,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本来以为今日朝会无甚要事,正要例行结束的时候,忽然收到军情急报,雁门关外有北人打草谷,劫掠烧杀一番,祸害百姓无数,雁门守军闻讯赶去,双方一场大战,各有死伤。
百官闻之哗然,杨浩也大为惊诧,他正准备安排人在雁门关外制造摩擦,为自己赴契丹出使制造机会,可是叶大少的消息还没传递出去,不可能是他的人干的。如今北国情形,只怕宋国干扰,他们还会来招惹宋人么?
朝中文武议论纷纷,有人认为北人此时还敢生事,当予严惩,有老成持重者则认为我朝连番做战,征南伐北,此时宜修养生息,积蓄国力,此事说不定只是某个穷苦部落初春时节没有食物,举族都要饿死,迫于无奈这才行险劫掠,当和平解决。
杨浩抓住这个机会,请求出使契丹,用外交手段解决争端。赵匡胤正打算回京之后便派皇子去伐北汉国,这是一定要摘到手的一枚桃子,虽然预料契丹正闹内乱,不会派兵阻挠,若能藉此事派使者对契丹安抚一番,显然更加妥当,于是与杨浩一拍即和,当即应允。
朝会之后,赵匡胤秘召杨浩,面授机宜,两人叙谈良久,次日赵匡胤再次祭扫祖宗陵墓,回返汴梁,而杨浩则率队赶赴契丹。
出关在即,杨浩怀揣国书一封,这一封国书是赵匡胤亲笔写就,却非他来草拟的,国书中软硬兼施,要求契丹休管汉国之事,则契丹平乱,宋国亦予支持,内有豪语:“河东逆命,所当问罪,若北朝不援,则亲和如故;不然,惟有战耳!”
赵匡胤,真豪杰也。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的兄弟,我就冒险对付对付那位晋王千岁吧,不过,此事并非眼下就可图谋的,我要出使契丹了,此一去,先接回那苦命的冬儿再说。
“冬儿,冬儿“……
杨浩默念着她的名字,想起两人相识以来种种,双眼渐渐湿润,轻抚怀中的那封国:“冬儿我妻,理当携回。若萧后玉成其事,则万事皆休口不然,我一定大闹上京,扰你个焦头烂额,不得娇妻,誓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