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洲屯粮案在江淮一带果然引起了巨大震动,泗洲知府夫妻俱亡,泗洲诸多涉粮官吏和粮绅被拘押,民间已经谣传说唐御史是带着大批刽子手来泗洲的,摆明了要大开杀戒。消息真真假假,客观上却是对开封筹粮有利的。
有实力自己运粮去开封的粮绅就想方设法把粮食运往开封,合理合法地大赚一笔,没有实力自己运粮去开封的,就多方交结库吏,希望尽可能的卖个高价,只不过有泗洲官吏前车之鉴,各地府库官吏鲜有敢冒着丢掉性命前程的危险与他们勾结不法的,收购的价钱虽略高于市价,也在朝廷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这一日,由南再东到了淮安境内,杨浩扮作商贾乘船而行,堪堪离开运河,行至一条岔河支流内。两岸青山对峙,层峦起伏,绿水悠悠山影倒映,是个极优美的所在。河道宽,河水便浅,除了可行船处,延伸向两岸的浅水处有一丛丛的野草和修竹,时而还会有一水中小洲,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却将山水点缀的更加雅致。
吴娃儿欣然跑上船头,说道:“此处野趣盎然,倒是一个好所在,官人,你快来看。”
杨浩和唐焰焰也从仓中走出来,船头破浪,金风送爽,杨浩不由心情大畅,赞道:“果然是个好地方。”
吴娃儿回眸笑道:“官人,淮安已是最后一处了,咱们在这里盘桓几日可好?此处黄柑紫蟹甚是有名,正好可以尝尝鲜。”
“呵呵,好,如今秋粮已经开始打收,各地已不必担心会有水旱虫灾,可以提前估算打收的粮食数目,将存粮先行起运京城,然后将打收的粮食再陆续运出,应该不会再生什么变故,若是魏王他们行路缓慢,咱们在这里等几天,正好休息一下,游玩一番。”
吴娃儿听了雀跃不已,就在船头褪去鞋袜,将一双白生生的脚儿浸进清澈清凉的河水中,调皮地荡起一丛丛白色的浪花。杨浩趁机向焰焰眨眨眼睛,低声笑道:“娘子,马上就要回京啦,咱们两个……什么时候……嘿嘿……”
唐焰焰飞快地睃了娃娃一眼,忸怩道:“船上这么多人,等……等回京之后再说嘛。”
杨浩听了翻个白眼,郁闷地道:“要等到回京?天天守着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却连一口也吃不倒,旁人还道我艳福齐天呢,真是可怜!”
唐焰焰瞟了他一眼,忽然飞快地在他颊上一吻,羞笑道:“好啦好啦,难道人家不怕被哥哥他们抢回去嫁给那个老不羞的大混蛋,一俟回了京城,咱们就拜堂成亲,可好?”
杨浩听了眉开眼笑,刚要张口答应,唐焰焰忽然羞叫一声,顿足道:“你看他们,果然在偷看咱们。”
杨浩抬头一看,就见张牛儿、老黑、杏儿三个立在二层甲板上,扶着栏杆儿,抻着脖子,大概是看到他回头,此时都把眼神移开,只是那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就不自然。
杨浩恼羞成怒:“这几个不开眼的,回头找个借口,我得把他们都打发开,喂,你们还看?”
老黑茫然低下头:“啊?看?大人不看看么?真是好奇怪啊。”
杨浩怒道:“有甚么奇怪,你以前不曾见过么?”
老黑道:“是啊,小的打了一辈子架,可是官儿跟官儿打架,还从来没有见过。”
“官儿跟官儿打架?”
杨浩愕然回头,顺着老黑所指方向望去,就见远处一片草洲,几十条小船竹筏被困在水面上,正使挠构、竹篙与岸上的人厮打,杨浩赶紧向前几步,稳稳地站在船头向那里张望,正在嬉水的娃儿忙也站起来,与唐焰焰并肩站在一起。
船行甚快,片刻功夫就驶到了近处,杨浩定睛一看果不其然,一艘小船上站着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官员,气极败坏地正指挥着人与岸上的人厮打。岸上那群大汉中也站着一个穿青袍的官儿,歪戴着帽儿,正面红耳赤地咆哮,跳着脚儿地叫人把河道上的人统统拦下。
杨浩又惊又奇,官员和官员带着人如此厮杀,他也是破天荒头一回见,此处往东靠近吴越国,往南就是唐国,莫非……这两路官员人马中有一路不是大宋的人?
这样一想,杨浩也紧张起来,赶紧摆手叫人停住座船,等弄清楚了再说。
这时小船竹筏上那些人已然发现了他们迅速靠近的这条船,十几把挠钩、竹篙已齐刷刷对准了立在船头的杨浩。杨浩往岸上看看,只见岸上那些人也住了手,满脸狐疑地向他望来。
岸上那个青袍官儿四十上下,长得倒还精神,官袍上绣的那只鹌鹑都让泥巴糊上了,皱巴巴的说不出的难看。船头站着的那个青袍官儿大概有五十上下,圆墩墩的身子,天生一张喜庆脸,这时也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那持锋利竹篙逼住大船的壮汉中有人厉声喝道:“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杨浩看看岸上那只“鹌鹑”,再看看船上那只“鹌鹑”,一时如丈二金刚,不由茫然问道:“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船头那微胖的官儿怒道:“你这大胆刁民,是本官问你,还是你问本官?”
杨浩吸了口气,回首对刚刚跑下船来的杏儿道:“去,取本官的官服来。”
“是,老爷!”杏儿扭转娇躯,跑回舱中,片刻功夫取来官衣官帽,和娃娃、焰焰就在船头为杨浩穿戴起来,一身绯红官衣、绽青乌纱官帽、皂靴袍带一一穿戴停当,原本白袍玉立的一位书生顷刻间变成了一位身份贵重的朝廷大员,看得船上和岸上那些人目瞪口呆。
张牛儿往杨浩身旁一站,挺胸腆肚,高声喝道:“奉旨钦差、和洲防御、右武大夫、知开封府火情院使杨浩杨大人在此,下边两个官儿是哪一处衙门的官吏,还不上前见过我家大人,请安问礼,自报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