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秀儿怒道:“三表兄是做行钱放贷生意的,那户人家的田地去年秋汛遭了水的,因赋税缴不上,向三表兄借了五贯钱,利滚利,如今已成四十五贯,今秋就算是丰收,恐怕家中也存不下一文钱,尽数都要归了表兄,可是谁知前两天他家中即将成熟的稻子又不知遇了谁害,被人偷偷放火烧去大半,表兄闻讯知他难以还债,便逼上门去,趁火打劫,要他以地抵债,那人苦苦哀求,表兄又看上了人家女儿,欲强索为妾,可是人家女儿早已定了亲事的乙表兄或要地或要人,余此再不松口,迫得那人走投无路,一家人几乎急得上吊,真是好不凄惨。”
邓祖扬一听气得脸都红了,拍案骂道:“这个混帐东西,竟敢行此不义之举,来人,来人,把那畜牲给我找来。”他气得嘴唇哆嗦,端起杯来想要喝茶,杯刚沾唇一股怒尖升起来,茶杯狠狠掼到地上“,啪”地一下摔的粉碎。“怎么了怎么了,什么事儿呀刚回来就大呼小叫的?“一个身材修长的红衣妇人自后厅走出来,绯罗衫子绯罗裙,裙绣石溜花,足蹬一双凤头靴,纤腰袅娜、胸脯浑圆,破具成熟丨妇人的妩媚风情,只是两只眼角微微上挑,透着几分犀利和精明。
一见她来,邓祖扬把袖一拂,怒道:“还不是你那宝贝外甥干的好事?”
妇人莫名其妙,那小姐忙上前把经过缘由说了一遍,邓夫人一听,不以为然地道:“我当多大的事儿呢,至于你大雷霆的?行钱放贷,愿打愿挨,从乡里到城池,从偏远州县到善之区,哪儿没有行钱放贷的?这事儿不碍王法吧?咱们宋国律条里面可没有禁止行钱放贷,要是欠帐不还,告到你的衙门里头,你还不能不管,对不对?”
邓祖扬怒道:“夫人,放贷行钱,也得存着三分仁义吧?他夺人活命之田,又欲趁机勒索人家女儿为妾,这是欺天灭性之举。”
邓夫人大为不悦,拂然道:“什么叫夺人活命之田,勒索人家女儿为妾?行钱放贷,有行钱放贷的规矩,刘忠放贷,那钱可不全是他的,他也要按时给钱民付息的,帐要不回来,难道钱民不寻他的麻烦9”
邓祖扬喝道:“若非你一味袒护,我看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哼!放贷行利,放贷行利,这事儿我自会去查,若让我晓得那火就是他放的,断然不会饶他!”
邓夫人见丈夫声色俱厉先是呆了一呆,随即便啼哭起来!”旁人还没说甚么,你倒先把屎盆子扣在自己亲戚脑袋顶上了。好啊,你现在做了官儿,嫌充我刘家要傍着你了是不是?你当初穷得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我刘娥可曾嫌弃过你?你父母早丧,叔伯兄弟视你如路人,赴京赶考都拿不起盘缠,是谁给你凑的份子?是我舅舅卖了自己家里的老牛才给你凑足了盘缠,要不然你能金榜题名?你能有今日风光?”
邓祖扬气势矮了三分,放低了声音道:“你……你说这些干什么?二舅做了粮伸,三舅做了捕头,境丈不是也托人安排到桑便司去做了库吏了么,我几时不感念刘家恩德了?,、
邓夫人咄咄逼人的地道:“感念?你若真的感念,今日就不会借题挥,要拿我外甥做文章。放债取利,亦担风险,明知高利而去借贷,又不是做善事,还不上当然要赔偿。若是忠儿喜欢了他家女子,愿意代偿债务,娶那女子为妾,也要他家自愿才成,可没有强抢民女吧?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人家一说可怜那债就不用换了?”
邓祖扬被夫人的气焰完全压制住了,嚅嚅地说不出话来。当时,放高利贷确实是官府允可的一种行为,而且不但民间有人放贷,就是寺院道观,也常常向百姓放贷,以致一帮和尚道士上门索债的奇观偶尔也是可见的。
官员个人放贷那是公开合法的,不用提了,就是地方官府也有偷偷挪用府库的银子交与行钱人去放贷牟利的。
邓祖扬当初刚到细州,因为与周家素有渊源的原任知府营私舞弊是被御吏参劾罢官的,当地官吏和财大势雄的周家对他极有敌意,所以极尽排挤和挟制,他便不拘规矩,大肆任用私人,刘家上下为了筑固他的权位走出了大力的,为了把夫人的二娘舅刘向之扶持起来,成为一个大粮商对抗周望叔,而他宦囊又不丰厚,当初他也曾在把府库掌握在自己人手中之中,偷偷把钱转给行钱人放贷,赚取丰厚的利息作为本钱,可以说他并不是一个愚腐木讷的官儿,但是刘忠的行为真的是叫他十分气愤。
可是如今夫人气愤莫名,刘家上下对他的帮助和恩情的确太大,邓祖扬有些气馁,不禁暗想:“我该偷偷把刘忠唤来,叫他莫行如此不义之举,宽限那户人家些时日的,如今惹了夫人大光其火,何苦来哉。”邓秀儿见爹姿被娘亲骂的不吭气了,有心相帮,便上前说道:“娘,此事怪不得父亲,表兄他……”
“你住嘴!”邓夫人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当初你娘没有奶水,是你玲子把你喂养大的,你这丫头好意思告你表兄的黑状?”
邓秀儿委曲地道:“娘,女儿不是有心为难表兄,实是那户人家太过可怜。”
就在这时,厅口一个清郎的声音笑道:“邓知府回来了么?什么事如此吵嚷?”
邓秀儿回一看,只见一个盘髻暮,戴宝珠金冠,穿一袭滚银边的葱白色长袍,袍上绣四爪蟒龙的英俊青年微笑着站在厅口,俏脸顿时一红,她已想到此人就是与她接连几日斗琴为乐的那位魏王赵德昭了,这位王爷,果然生得俊俏。
赵德昭与那秀儿琴曲相和,渴慕之心越来越切,今日听见这厢吵闹,正有了露面的借口,忍不住便踱了过来,一见厅中那少女翩然回,赵德昭脚下如踩云朵,魂儿飘飘荡荡,登时也呆在那儿。
好一个美人儿,白素为下裙,月下为上儒,把个人儿衬得美玉雕琢一般,窄袖短诿、曳地长裙,联珠对孔雀纹锦纹锦的紧身半臂衣,两个联珠恰在娇美的前胸贲起处,在她肩上还披着一件绣着鹞鸠的绿色馒衫,仿佛才从外面回来。
她的容貌不是那种令人惊艳的美貌,但是很有江南女子的风韵,月眉细细长长,鼻儿小巧,红唇薄薄,刹那对视,双方都有一种心悄魂飞的感觉。
“啊,只是……只是一些家庭琐事,想不到竟惊动了王爷,王爷恕罪。”邓祖扬一见赵德昭赶来,连忙抢步上前施礼。那夫人忙也擦擦眼泪,勉强挤出一副笑容与夫君双双迎上前来口邓秀儿却侧了身,螓半垂,向赵德昭俏巧地福了一礼,就要避入内室中去。
赵德昭本来正要去扶邓氏夫妇,一见这朝思幕想的人儿要避开了去,连忙咳嗽一声:“私宅相会,哪来这许多礼节,贤仇俪快快请起,啊!这位姑娘是?”
邓秀儿本来已盈盈退至书架旁边,马上就要闪入屏风后面,王爷忽地问起她的身份,倒是不便再走了,她身形向前一倾,随即便又站住,一倾一止,自成风景,俏生生立在那儿,仿佛便是书架上一卷犹自散着墨香的书卷。
邓祖扬见赵德昭不再问起他们争吵的原因,心中暗自庆幸,忙道:“这是小女秀儿,秀儿,快来见过王爷。”
邓秀儿又瞟赵德昭一眼,芳心乱跳,姗姗走上前来,正要福礼下拜,杨浩急匆匆走来,进门张眼一望,也没看清厅中微妙形势,风风火火地便道:“哎呀,府台大人在,王爷也在,好极好极,杨某又来讨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