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立船头,眺望远方如墨的夜色半晌,焰焰才轻声一叹,转身回到自己的卧舱休息。杏儿一直悄悄捎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返回卧舱,杏儿便折返吴娃儿的住处。吴娃儿仍是一副小书生打扮,正坐在灯下悠然品茶看书。
杏儿悄悄进了卧舱,将房门掩紧,低声道:“小姐,余娘子回房歇息了。”
吴娃儿与唐焰焰各怀鬼胎,彼此通报的都是假名。
吴娃儿此番悄悄随行于杨浩身后,是想等他停船处理地方政务时,悄悄一旁看护。以有备算无备,再高明的人儿也难免为人所乘,她怕折子渝赶来坡坏自家官人的大计,如果到时有这苗头,自己又解决不了,说不得就得把真相向官人合盘托出,让他有个防备。
她的名头太过响亮,一提吴娃儿无人不知,那是不能向人透露的,她如今已是杨浩的女人,唐焰焰问起她名姓时,她便下意识地用了杨浩的姓,把自己的名字去掉一个女字,成了圭字,化身为淮中豪门的杨圭杨公子。
唐焰焰同样心中有鬼,为了躲避二哥的人,她一路遮掩行藏,隐瞒身份,待搭上了吴娃儿的船,既怕这位公子恰巧与先行赶到开封的几位兄长是相识的,那身穿着打扮想要解释也着实的太费功夫,是以便也杜撰了一番身份来历。
她和杨浩的感情真正得有突破性进展的那一天,是在羌人领地内突遇大雾,被李光俨突袭落荒而逃,在荒山古洞中暴雨倾盆之后;历尽情路种种坎坷,彼此吐露情意衷肠是在杨浩赴汴梁临行之际芦苇荡中漫天大雪时候,是以她便取“今我来思,雨雪霜雳”之意,编了个闺名叫余雪雳,如今厮混的熟了,船上的人都称她余娘子。
吴娃儿放下那卷:“始终不见甚么异样么?”
杏儿签道:“没有,她只到船头张望了一阵,就回房歇息了。”
吴娃儿凝锑沉思片刻,喃喃道:“她到底是何来路呢,看她虽是一身布衣,自称商贾之妇,可是她的言谈举止、神态气度,比之使相千金不遑稍让,可是若说她身份尊贵,一个女子居然独自上路,莽莽撞撞地便去搭陌生人的船,实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杏儿道:“小姐,她不是说原本是大户人家,因为家道中落才做了商人妇的么?”
吴娃儿微微一笑,说道:“达官贵人我看得多了,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韵,不是多读几本书、多增长一些阅历就能具备的。那是自幼生长于大富之家,高高在上、颐指气使惯了的贵人久而久之才能熏陶出来的一种味道,她的那种雍容气度绝非寻常富贵人家女子可比。”
杏儿纳罕地道:“可她一个女人能做甚么?想做甚么?总不会是江洋大盗吧?喔!我想起来了,她方才立在船头,脚下稳稳的,风浪颠倒不能动她分毫,自船头下来时,跃过一盘缆绳,身法矫健轻盈,似乎是个会家芜”
吴娃儿目光一闪,吩咐道:“不过……我看她未必就是在打咱们的主意,我如今乔装改扮,还不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你让张牛儿他们几个注意一下余娘子的举动就走了,倒也不必对她过于小心防备。”
唐焰焰房中,她枕着手臂望着舱顶,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也在想着心事,想了一会儿杨浩,忽又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位杨圭杨公子身上。富家公子,携美婢护卫返乡,这事再寻常不过。豪门大户家的小公子,身上有些脂粉气也不稀奇。可是相处这几天,观其言谈举止、看其娇媚色相,唐焰焰已有九成九的把握,断定这位杨公子是易钗而异的一位姑娘。
本来,这位杨圭杨公子是男是女与她都毫不相干,她是借搭人家的船,那位公子如果是女人,对她来说这一路行程更加安全。只是如今闲来无事,对那位女扮男装的杨公子,她就不免有了些好奇:“一个小姑娘,女扮男装、长途跋涉,到底为的甚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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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娃儿看了一段书,已经有了些许倦意。杏儿去厨房张罗沐浴的热水去了,吴娃儿枯坐一阵,嫌舱中气闷,便走出舱室,踱到船头望望空寂的郊野口这样的荒郊野渡,又是在夜色朦脸之中,实在没甚么好看的,吴娃儿四下观望一阵,就想返回自己房间。
她转身欲走,忽地瞧见唐焰焰舱中露出一线灯光,吴娃儿心中顿时一动,想起她身份的可疑,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因为天气炎热,焰焰的舱门没关,悬挂的竹帘后面透出丝丝光线。
吴娃儿侧身站在门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起帘子向室内张望,舱房不大,只有一张矮几,一张床榻,榻上居然没有人。吴娃儿惊噫一声,倏地探头看去,果不其然,舱中真的没有人。
“她去哪儿了?”吴娃儿心中一紧,攸地转身正要去唤人,就见唐焰焰背着双手,正似笑非笑地站在那儿,吴娃儿这一转身,几乎和她来了个脸贴脸,把吴娃儿吓了一跳,倏地便退了一步,拍拍胸口道:“余娘子,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可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