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罗埋布骑着一匹背上来不及配鞍的战马,一口气儿奔出二十里地,回头看时,身后只剩下不到两百人追随,一个个甲胄不全,狼狈不堪,更远处,如蝗虫般扑来的是那从天而降的吐蕃大军,尘烟滚滚,声势骇人。
“快些走,咱们去神马驿,待消息传出,银州大军一到,管教那些吐蕃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没罗埋布咬牙说罢,扬手就是一鞭,一鞭子抽下去,他突觉胸口一紧,呼吸骤窒,扭过头来一看,几枝利箭已同时射穿了他的皮甲。没罗埋布愕然抬头,就见前方坡上的灌木丛中缓缓站起了许多弓手,那些弓手面无表情,弓弦只一响,便是一排羽箭袭来,也不知有多少人便在这箭雨中顷刻间送命。
“啊!”没罗埋布握住自己胸前的一枝箭,使劲向外一拔,然后便松了马疆,两手张开仰面跌下马去。后面的战马来不及止步,一只碗口大的铁蹄便向他脸上狠狠踏了下去,他的双眼仍张的大大的,人跌下马时便已气息全无……
“这里有埋伙!”那些以为侥幸逃出了生天的银州兵就像一群困兽,眼中冒出了疯狂和恐惧的光芒。
“冲过去,冲过去!”一名佐将临时接掌了指挥权,拔出腰刀大吼道。他们逃出来的太仓促了,连衣甲兵器都不全,更不要说盾牌了,但是右面是山,左面是河,往后去……是如蚁一般辍来的吐蕃人,无处可逃,唯有上前杀开一条血路。
“杀!杀!杀!”走投无路的银州兵在那员佐将率领下,就像一群疯枉的狼,嗷嗷地叫着,拼命地抽着马股向岭上全力冲刺。这么近的距离,那些弓手只来得及射三箭,豁出大多欺人的命去,总有一个两个能冲过去,只要神马驿能得个信儿,他们就没有白。
箭矢如雨,耳畔尽是羽箭破空的嗖嗖声,不时有人中箭落马,却没人有空去看他们一眼,也没有人提缰绕开,幸存者眼中只有岭上那一排弓手,那是一群神,只有冲挎了他们才有生路,只要能冲过去,只能冲过去!
近了,更近了,还有一箭之地。
已有人狞笑着握紧弯刀,双足紧紧踏住马镫,屏股微微离开马背,做出(原图“”)了劈杀的准备。只要让他们靠近了,那些弓手就成了任其宰割的绵羊,凭着的快马、手中的利刃,他们就能趟开一条血路。
可是就在这时,右面山坡上的白桦林中突然涌出来一支骑兵,只是一息的功夫,刚刚自密林中钻出来的这支骑兵就在向前的行进当中自觉地排成了锲形(楔形)并加快了度,居于这个锲形阵最中央的老俟拔出刀来,狠狠向前一劈,无数的战士立即用地道的吐蕃语厉声喝道:“杀!”
锲形的马阵像一只巨大的箭簇,向那支仅剩下百余人的队伍拦腰截去,两股洪流碰撞到一起,银州兵的冲锋队形立即被截为两段,锲形的攻击阵形立即一分为二,分别向两侧延伸包抄下去,片刻间就变成了两只蝴蝶翅膀的形状,用蝴蝶阵狡杀着被困在中间的那些扑火飞蛾。
这是一面倒的屠杀,当纳木罕带着大队人马裹挟着一天的灰尘扑到眼前时,这支侥幸逃出来的队伍已被俟斤的人全都狡杀。纳木罕一刻不停,纵马驰过遍野的尸体直上高坡,勒马驻足,眺望远山,用马鞭向前一指,木魁便领着十余人自队伍中冲出来,向前飞奔而去。紧接着,是一支两百人的队伍徐徐跟在后面。
而俟斤则收拢所部,换马沿一条弧形的行进路残抄向神马驿的后面,纳木罕的人却纷纷下马做短暂休息,失去战斗力的重伤士卒简单地包扎之后,便由一些轻伤士卒保护着向来路退却。一切井然有序……
木恩端起酥酒茶来,用无名指沾了少许,在空中弹洒三次,然后轻轻吹开茶上的浮油,轻轻啜饮几口,微笑着放下了茶碗,主人扎西曲措立即殷勤地为他添满。
木恩如今叫做次仁邓珠,他头缠布巾,身披氆氇,脚蹬一双尖头皮靴,俨然便是一个吐蕃人。他在吐蕃草原上浪迹半生,吐蕃语比羌语说的还地道,谁会相信他不是一个吐蕃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