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岭州的设置本在他意料之中,以他料想,赵官家也未必就甘心把这几万百姓平白充实了府州的实力。可是杨浩另僻蹊径,把芦岭州定型为单纯的商业城市,而且那么快与党项七氏建立了密切联系,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先机已失的情况下,他务必要尽快抓回主动。最主要的目的,是把心阁更新芦岭州的展限制住,绝不能让芦岭州的军事实力快膨胀起来,对府州形成威胁。第二个目的,就是要从中分一杯羹,芦岭州虽然利用它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政治身份,做到了府州做不到的事,但是目前毕竟仍在府州掌控之下,这块巨大的经济利益,府州怎么可能置之不顾?
他授意任卿书把李继筠请来赴宴,是要在杨浩这个外来户面前造成一种假像,让他晓得府州与夏州的关系其实很密切,迫使杨浩降低合作条件。
在夏州方面,又可以让李继筠晓得朝廷新设立的这个芦岭州与府州是站在一起的,迫使夏州有所忌惮,放松对府州的夺迫。
此外,今日让李继筠亲眼看到芦岭知府宴请府谷官吏士绅,切断芦岭州同夏州合作的可能,迫使杨浩只能向自己靠拢,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也是他的一个目的。
可是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小妹会对杨浩生了情意。如果杨浩真的做了自己妹夫,那府州、麟州、芦岭州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又建立了姻亲关各,自然不需他再做这种戒备。所以任卿书一听折惟昌说起折子渝在场,便知要糟,今天只怕是要弄巧成拙了。
如今弄成个王见王的局面,想要挽回已不可能,这可如何是好?
任卿书和马宗强心中焦急,陪着杨浩刚刚走到李继筠面前,李继筠已然难了。杨浩才是今日宴客的主角,可是主位偏偏被李继筠故意占据,杨浩又不好为了一个座往让他起身,只得在侧就坐。
几个人刚刚坐定,李继筠便左右顾盼,两个大耳环摇得金光灿烂地道:“哈哈,今日杨知府宴客,府谷上下官吏,行商坐贾,来的可是真不少啊。”
杨浩欠身笑道:“下官率领北汉移民往府州来时,承蒙府州官绅热情款待,十分的礼敬,下官早该回请一番才是。只是朝廷设置芦岭州。下官忝为芦岭州任知府,诸事繁杂,不得抽身。如今总算稍稍安定下来,下官这才赶来,以全礼节。”
“哦?”李继筠眉毛一挑,嘿嘿笑道:“芦岭州如今已安定下来了么?据本官所知,就在十日之前,野离氏还曾攻打芦岭州,大肆劫掠,是么?”
李继筠说的是事实,党项七氏与芦岭州秘密交易,想全然瞒过夏州的耳目十分因难,这用兵“劫掠”之计就是细封氏族长五了舒那头老狐狸想出来的。一待党项七氏有什么大宗的牛羊或皮毛要交易时,就把牛羊和装载货物的车子夹在军伍之中,攻打芦岭州一次。
一旦打仗,双方探马四出,夏州的细作就无法靠近了。物资夹在军伍之中,也更容易隐蔽,至于打仗的结果,自然是来袭的党项人“劫掠”了他们需要的物资大胜而归,而他们带来的牛羊马匹、草药皮毛,也要尽数落入芦岭州之手。
杨浩对这种明里交战,暗中交易的方式还进一步完善,把它变成了一场场攻防战的军演。每一次交易。都是一次军演,这样一来戏做的更加真实,而且通过不断的切磋,提高芦岭州民团的战斗实力,现城池防御上的种种不足和破绽讲行改进。至于李继筠所说的十日之前战斗。还是杨浩亲自指挥的呢。
杨浩微微一笑道:“李大人所言甚是,自我芦岭州建州设府以来,的确屡屡受到党项诸氏的攻击。幸好芦岭州地势险要,城高墙厚,这才确保无虞。”
李继筠仰天打个哈哈,说道:“确保无虞么?党项诸部骁勇善战。他们若非毫无组织,只是流匪一般洗掠芦岭州,你们还能确保无虞吗。哪一天他们诸部联手,大举进攻的话,恐怕芦岭州就要变成一片废墟了。”
杨浩反问道:“党项诸部,尽受夏州节制。不管夏州也罢,芦岭州也罢,都是大宋臣属,党项诸部件傲不驯,屡屡兴兵伐我芦岭州,令尊身为夏州之主,约束部众不利,恐也难辞其咎吧?”
李继筠两道浓眉一立,冷笑道:“杨大人这是在指责家父么?”
杨浩拱手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觉得,约束党项诸部,正是令尊的责任。我芦岭州屡受攻击,百姓死伤无数,令尊大人既为夏州之主。牧守一方,理应节度诸部,免生战事。”
李继筠一捋虬须,狡崭地笑道:“难,难啊。
党项诸部,名义上虽臣服于我夏州,但是诸部各有地盘、各有人马。这些人名是宋民,实是生番,不服王法教化,缺什么抢什么,我夏州也是屡受其难,喔……任大人在这里。你可以问问他,前不久,诸部叛乱,还是我夏州和文心阁府州联手出兵,这才平息了战乱。西北情形,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这里的百姓,也比不得久服王法教化的中原。一个书呆子,在这种地方,是站不稳脚跟的。”
李继筠不知杨浩来历,只当他这个知府也是两榜进士考出来的官儿。看他模样也是斯斯文文,是以讥讽他一个文人成不得大事。
杨浩不以为忤,微笑道:“李大人说的是,其实下官也知令尊有令尊的难处,只是芦岭州连受劫掠。损失惨重,心中难免愤懑,方才言语有些过激,还请大人勿怪。今番往府谷来,下官一方面是答谢府谷士绅前次的热情款待,另一个目的,就是想向折大将军乞援,希望芦岭州百姓能置于永安军的翼护之下。”
李继筠得到的消息是党项七氏正在轮番袭击芦岭州,把芦岭州当成了一块任意宰割的肥肉,夏州本就有纵容诸部为乱,避免诸部与汉人融合,保持党项诸部的独立性,对此自然不会节制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杨浩此来府州,他就预料是借兵来了,他所不忿者,只是杨浩不去夏州乞援,反来府州借兵,分明是不把李氏放在眼里。如今听杨浩说的这般可怜,李继筠不禁哈哈大笑道:“府谷诸军皆立堡塞,党项诸部尽是游骑,攻守之势就此定矣。永安军虽骁勇,然据堡寨而自保尚可。哪有余力周济你芦岭州?”
此言一出,许多府谷官吏露出不忿之色,但是李继筠所言属实,他们又无话可讲。夏州李氏与府州折氏时而议和、时而征战,一直是李氏攻而折氏守,折氏守府谷守得有声有色,倚仗地利还能打些胜仗,却从未主动去伐李氏,不是折氏例代家主没有扩张之心,而是折氏一旦兵主攻则必败,论起实力来,府州较夏州确实差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