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泉浑堂里有他的几个手下,不过为了避免嫌疑,都在城中另寻有住处,今天过节,夏浔特许他们用些酒食,但是只许买回住处喝个痛快,不许在外边鬼混,浑堂里现在就他一个人了。
迈步走上街头,行人比平时少了许多,见到的都是行è匆匆赶着回去过年,连没事就满大街闲逛的兵丁都少了许多,风一吹,从屋檐下吹下许多雪沫子来,洒到脖梗里凉凉的。
夏浔紧了紧衣领,匆匆向远处走去……
徐辉祖已经到了,比夏浔估计的时间早了一个月,这让夏浔对徐辉祖的统兵能力很是刮目相看。
徐辉祖赶到以后,很明显是与李景隆进行过一番jiā流的,因为前不久李景隆突然下令,在德州外围,从南到北,依次在鲍家庄、夏家村、王家庄、何家庄、肖家庄等地陆续修建兵垒,从收集到的情报看,他们准备在德州外围修建十二座卫城,用以拱卫德州。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由此可以推断出明军的整体战略发生了重大变化,很显然,在北平遭受重挫之后,大概又被徐辉祖说教了一通,痛定思痛的李景隆不敢再那么狂妄了,他不敢再倚仗绝对的兵力优势,妄想在一场战役或者一个月、一个季度之内就结束战争,在德州修建十二卫城,这是做好了长期战争的准备。
夏浔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并且迅速送往北平去了,今天他想亲自去看看,了解一下卫城修建的进度,如果燕王能在十二卫城全部建成前对德州发动进攻,所承受的阻力显然不会那么大。
夏浔去的是鲍家庄,这里的防御工事已经初步成形了,一俟军事建筑全部建成,鲍家庄就得改叫鲍家城了。修筑十二卫城,调动了大量的驻军,不过为了尽快完工,还是征调了大量的役夫,有的人家甚至是全家来了工地,男的筑城、nv的做饭、洗衣,正值冬季嘛,能在这儿混口吃的,比在家里待着强。
由于是大年三十,今天没有开工,半完工的工地周围,凌地扎着许多帐蓬,或者简陋的土坯房,那是民工们的住处。
夏浔在工地附近晃悠了一阵,发现城墙是土筑的,就地取土,前边挖出了深深的壕沟,挖出来的土便堆集在堤上筑成一道土墙,如此一来,防御的壕沟和城墙掩体就都有了,虽然这样的城墙禁不得风吹雨淋,可是至少在几年内是能够发挥军事作用的。
夏浔仔细观察着,了解着每一个细节,并在心里估算攻打这些卫城需要预先准备的器械和攻守难易,等到了解的差不多了,夏浔便想转身离去,这时候,一个站在不远处的男人,似乎已经从侧面打量他许久了,见他转过身来,正面一看,不由又惊又喜地迎上来,叫道:“这位……可是杨公子?”
夏浔心里咯噔一下,他万没想到,在这里竟然有人认得他,夏浔骇然望去,看见那个男人,依稀也有些面熟,却一时叫不出名字来。那人见他有些发愣,不由拱手笑道:“恩公,不记得在下了么,在下姓唐,唐姚举,当初在蒲台县的时候……”
“啊!我记得了,原来是你!”
夏浔这才记起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他的娘子被棍仇秋雨夜中假借接生为由骗走,当时正好他和彭梓祺要去阳谷县,路见不平,救了他娘子回来。
夏浔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一来,他是唐姚举的恩人,他知道像唐姚举这样的汉子义薄云天、知恩图报,国家朝廷在他这等小屁民眼里只是敬畏而已,纵然知道自己如今身份,也不会出卖恩人;再者,这个时代信息传递终究有限,尤其是小县城的普通百姓,不可能知道他在南京城发生的那些事,从唐姚举的神情来看,显然也确实不知道。
夏浔这才换了轻松的笑容,拱手道:“原来是唐兄,记得了,记得了,唐兄怎么在这里?”
唐姚举开怀笑道:“在下也正要问过恩公呢,怎么能在这里遇见恩公,快快快,风雪寒冷,且到房中歇息一下。”
“唐兄又客气了,莫要再叫恩公,让我挺不自在的,叫我一声老弟也就是了。”
夏浔说着,见他揖让的所在却是工地房中的一座土坯房,说起来土坯房在这些房舍中算是条件比较好的。夏浔与他向土坯房走去,随口问起缘由,这才知道唐姚举自上次出事以后,便不再东走西逛而是在蒲台附近定居下来做匠人,实际上是因为他已把自己的坛下弟子都并到了林羽七下,无需自己亲自四处串连。而他的老母亲也因为媳妇被掳的事,担惊受怕,不久生了病,因为年岁大了石难救,已经过世很久了。
这一次朝廷征招役夫,唐姚举不放心妻子独守蒲台,便全家到了这里,他还需要在这里服役一个月左右,才能返回蒲台。夏浔则随便编了个借口,反正当时唐姚举是知道他虽有秀才身份,家里却以经商为主的,所以随口说是经商路过,便搪塞了过去。
推进屋,只见房中凌简陋异常,不过因为房间狭小,又正在烧火煮做饭食,大锅里热气腾腾,所以整个房间里倒是暖烘烘的丝毫不觉寒冷。唐家娘子闻听恩人来了,连忙迎上前来,先拜见了恩公,随即欢欢喜喜请他进去,因为唐家娘子负责着几十个服役民工的日常吃食供应,所以房中七八糟,没个下脚的地方,夏浔便在床头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