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是皇叔,又是皇室宗亲中最长者,朱允炆虽是侄子,却是皇帝,不必亲自迎接的,便派了安王朱楹率皇室宗亲子弟们前往江边迎候。朱楹今年刚刚十六岁,他是朱元璋的庶二十二子,洪武二十四年的时候封为安王,现在还未就藩。
朱楹带着皇室宗亲迎到燕子矶,只见这位只在幼时见过几面,如今只依稀有些印象的王兄身材魁梧结实,黑发黑须,方面阔口,顾盼之间,颇有一种龙虎之威,敬畏之意油然而生,连忙率众趋前拜见,寒喧一番后,便与燕王把臂登车,同乘返京。
一路上,士民百姓纷纷走上街头,一瞻这位胆大如斗的燕王风采,大街上摩肩接踵,热闹非凡,那情景就像前些天元宵佳节赏灯观月之夜的时候一般热闹。xiǎo商xiǎo贩、xiǎooxiǎoo、在大姑娘xiǎo媳fu身上蹭蹭磨磨揩油的登徒子们也如鱼得水,好不自在。
“莫逐燕,逐燕必高飞,高飞上帝畿!莫逐燕,逐燕必高飞,高飞上帝畿!”
人群中,一个衣衫褴褛的道士趿着一双破鞋子,疯疯颠颠地拍手唱着一首不知从哪儿听来的童谣,嘻笑而过。夏浔听到这首童谣,身子霍地一震,立即抬头望去,紧紧盯住了那人。这首童谣他知道,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了,在那些绘声绘sè地描述燕王造反的故事里边,这首歌词是有一席之位的。据说这是燕王蓄谋造反时,为自己造势,在京城传唱的一首童谣,没过多久,果然应验,朱棣真的反了。
这个疯道人,真有这般神通?
夏浔紧紧盯着那疯道人举动,正想提马追去,一探究竟,却见那疯道人已被巡街维持秩序的差人赶开,他嘻嘻哈哈地在人群里挤去,与一个年轻公子擦肩而过时,那公子一伸手,指间挟着两张宝钞,便被疯道人握进了掌心。这动作既快又隐秘,但夏浔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又是早就注意到了那疯道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疯道人嘻嘻哈哈地走开了,行至远处,又复高歌起来。方才递钱给他的年轻人微微抬了抬头,望着燕王仪仗淡淡一笑,转身推开围观的路人走去。这位青衫公子戴着宽沿帽儿,压低至眉际,让人看不清那面容,只是他微微抬头,看向燕王仪仗时,被随行在大队人马中的夏浔看了个清楚。这人chun红齿白,俊若处子,居然是刘yu玦。
“原来如此!”
夏浔恍然大悟,萧千月在北平制造燕王要反的谣言,yu玦便在南京行事了,两人一南一北,互相呼应,原来这都是锦衣卫搞出的把戏。燕王刚刚回京,这首歌谣如果听在有心人耳中,稍一分析,便能明了其中之意,皇上岂能不泛杀机?
这就是了,难怪在那些信誓旦旦地说燕王久蓄异志的故事里头,一边说燕王如何装疯卖傻隐瞒反意,如何在王府si造兵器,为了掩饰还买些ji鹅来掩饰打造兵器时的声响,一边又说燕王在南电脑]访~问京大造舆论,制造自己将成为真命天子的形象,两者之间仔细品味,有些自相矛盾。原来是因为朱棣不肯君要臣死臣便死,太不符合儒家正统的价值观念,被那些笔杆子们愣是颠倒黑白,恶意曲解了。
与安王朱楹同车而行的朱棣也听见了歌声,开始他并未在意,只觉这首童谣遣词造句倒还文雅,不似一般的俚语儿歌般粗俗,细细品来,还颇有几分意境和哲理,鸟儿栖息于枝头、觅食于草丛,悠游自在,然而人若逐之,则必高飞,高飞……”
朱棣品咂了一番,突然脸sè大变:“莫逐燕,逐燕必高飞,高飞上帝畿!这到底是甚么意思,只是一句描述鸟儿觅食、人捉鸟儿的童谣么?俺刚刚踏足京师,街头便有这样的歌谣出现,一旦被有心人利用,皇上那里……”
朱棣怵然而惊,再向人群中看去,那疯道人已不知去向同,朱棣的掌心已沁出汗来,但是片刻的惊慌之后,他便迅速冷静下来:“此番回京,本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那几个狗贼不使手段才奇怪了。管你用些什么手段,任你明枪暗箭,俺朱棣自有一定之规,尽管放马过来吧!”
朱棣思忖已定,嘴角慢慢绽起一抹令人心悸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