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柿子颤巍巍地说道:“这是长秋宫。”
席山鸣挑眉,长秋宫,这可是西六宫之一,也是整个后宫里唯一空置了好些年的宫殿。之前这位皇帝却是个喜好美色的,这宫中大小宫殿住了个满当,偏只有一处没有住人,也的确是让人生疑。
便是长秋宫。
长秋宫空置了好多年。
其实长秋宫,是当初南门之的母后在得封后位前住的居所。
在先后搬去凤鸾殿后,很长一段时间,长秋宫都无人居住。而在先后和皇帝彻底闹掰,等她仙逝后,皇帝更是不喜欢一切和她有关的东西,就连这长秋宫,也一并空置下去,变得愈发空寂。
席山鸣能入住长秋宫,是谁的旨意,可想而知。
席山鸣吃过清粥填肚子,待此时,汤药刚好凉了下来,他的手指一弯捏住碗沿,仰头一口吞了下去,眉头都不带皱一皱。
小柿子在旁边看得直打颤。
那味道,光是闻着都想吐,主子却是一口就吃下去了。
外头候着的太医便悄然进来。
先前席山鸣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的时候,那病弱的模样,任由是谁都生怕他就这么一病不起,彻底去了。可是等他醒来,这脉象虽是微弱,却也透着薄薄的生机。
太医大抵是知道,席侍君这一回,纯粹是心中的重石消失,一下子卸下的东西实在太多,他本就根骨弱,又受伤,这才一下子病魔入体,久久难驱。
只消能醒来,后续温养虽是麻烦,但总能慢慢恢复。
太医在确定席山鸣的身体情况后,并未在长秋宫久留,很快就和那些陌生的宫人一起退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小柿子憨憨地守在他的身边,看起来小脸无辜,可真真是个实心眼的样子。
席山鸣倒是不讨厌。
缺心眼,总比心眼多的人好。
席山鸣吃过东西后,虚弱的身子恢复了少许力气,这才有精神来问,“宫中情况如何?”
小柿子老实地说道:“听说官家被太子误伤,眼下还昏迷不醒。九王爷救下了官家,正带人在福宁殿看守,昨日,已经有好些重臣王爷入宫,直往着福宁殿去了,据说现在还没出来。”
“官家昏迷?”
席山鸣含着这句话,懒懒散散的神态,丝毫看不出他的心情。但小柿子谨慎抬头,却没有在主子的脸上发现不对劲。
他也不想想,要是连他都可以看透的话,那席山鸣岂非一张白纸?
席山鸣倦怠地垂下眼眸,虚弱的语气里,带着若有若无的讥讽,“看来,这福宁殿内,倒还是有好一出大戏。”
小柿子茫然不解,席山鸣看着他那张茫然的脸,只是摇了摇头。
虽然小柿子从头到尾都在崇明阁,可他分明非常遵从席山鸣的话,直到被搜出来之前,都一直躲在底下不说话。
自然,也不知道,其实自家主子,已经杀了皇帝。
皇帝分明死去,可眼下又有一个“皇帝”在福宁殿长睡不醒,不管这是谁的计谋,看来都打着绝佳的好主意。
“清君侧”和“弑君”,是两码子事。
即便是席山鸣有着天大的冤屈,在担上弑君的罪名后,便只得罪孽的名头。可戾王这动作,倒是将一并后续的事情,都揽过去,扫除了风险。
小柿子见席山鸣的精神头还不错,就坐在床边絮絮叨叨。
“太子好像被抓了起来……”
“九王爷带着黑骑兵将皇庭扫荡了一遍,抓出了不少躲藏的皇室中人……”
“听说京郊大营入皇城了。”
“杜穆?”
这一声,是一直不说话的席山鸣突然插口说的,小柿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主子的问话,忙点头说道:“霍明说,前一日就已经入宫了。”
“霍明又是谁?”席山鸣懒洋洋地说道,“如果我是皇帝,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将杜穆提拔到这个位置上。”
“霍明就是刚才进来那个为首的內侍。”小柿子先是回了席山鸣的话,然后才憨厚地问道,“主子,奴婢笨,为何不能是杜穆?”
席山鸣:“杜穆和南门之从在军中就一直别苗头,两人的关系不好,路人皆知。皇帝大抵是觉得,杜穆有能力,又有才干,将他按在京郊大营的位置上,既是对他的优待,也是对南门之的威慑。”
小柿子听得直点头,就好似他也这么觉得。
席山鸣斜睨他一眼,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不高兴,像是在说小柿子怎么这么不开窍,“你觉得将杜穆调回京畿,对他是好事?”
小柿子:“京畿肯定比边关安全。”
席山鸣一巴掌拍在小柿子的脑门上,将他拍得往后一仰,挑眉说道:“对杜穆而言,这无疑是巨大的耻辱,谁人想要在这样一个看似安全的位置上窝囊到头?尤其还是和归朝的南门之相持。他们两人的关系确实不好,却并非憎恶,皇帝始终看不透这些东西。”他的语气淡淡,听得小柿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别的听不出来,但起码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情不好。
席山鸣没有清醒太久,他的身体到底虚弱,很快就重新昏睡过去。小柿子守在他的边上,却不觉得沉闷,毕竟在乾西的这些年,其实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这么度过的。
席山鸣的身体不好,前些年头不爱说话,到了后两年,才会偶尔和小柿子说上几句,也提点着他在后宫做事,少了几多蹉跎。
可席山鸣自身,却是甚少在乎这身破烂的身骨。
小柿子数不清有多少次,他提着食盒回到乾西的时候,却寻不到席山鸣的身影,再回头,人却倚靠在门外。
小柿子大惊失色,忙抓住席山鸣的胳膊,“主子哟,您这是上哪儿去了,这外头瓢泼大雨的,您要是淋到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反应过来,他抓着的这节胳膊,正湿.漉.漉得很。
席山鸣赫然是浑身湿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