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翌日中午,书信终于通读完毕。但说句良心话,大部分书信其实都是又臭又长那种……里面充斥着那位赵官家乱七八糟的叙述,从常规的问候到一些乱七八糟的诗词,从一些得意洋洋的赵宋朝中政策推行到家长里短的抱怨,甚至里面还有一些奇怪的手绘动物。
当然,其中也的确有内容能够呼应两位皇帝的一些著名事例,比如说八年前那场著名的建炎北伐过程,以及后来这位官家花费七年修黄河、迁都的过程。
甚至还有一封信里,明确记录了这位赵宋官家勉励西辽皇帝耶律大石放手与塞尔柱突厥人一搏以定西海霸业之言语。
如果不是这封信,包括萧塔不烟与萧斡里剌在内的西辽核心大臣们死活都想不到,当日战中指挥若定、信心满满的先帝耶律大石,居然在开战前数月还对塞尔柱突厥人的强大感到忧心忡忡,以至于一度犹豫要不要避战,然后等待赵宋援兵。
至于最后一封信,就更加让人感慨了,信中只有一句话:
“旧都河畔芦花正开,大石兄可缓缓归矣。”
结合日期和前文,想到彼时赵宋遣使送药的情状,众人哪里不晓,这是耶律大石自感时日无多,有心想生归故里,结果或者是病发突然,或许是碍于西辽大局稳定,最终放弃了这个决定,转而要求进行火葬,收拢自家骨殖归葬临潢府。
“哀家还是不懂。”
萧塔不烟沉默许久,才放下最后这一封信,然后环顾周边,认真来问。“先帝为何要我们来读这些书信?”
回应这位太后的,也是一段沉默。
“太后。”
片刻之后,还是有人出言了,却是御前腹心部副统制太师奴。“臣冒昧,刚刚悉心来听,察觉到有两处要害的地方……”
“仔细说来。”萧塔不烟当即抬眉示意。
“首先,乃是赵宋官家于我朝大胜后索求河西六州西夏故地之事……信中言语随意,而从后续书信来看,先帝也没有任何迟疑……想来此事与我等昔日所想并不一样,乃是两位陛下早有心照不宣之约。”面颊上还有流放刺字的太师奴认真分析。“这应该是提醒我们,不要把这件事情当成什么羞辱,过分在意。”
萧塔不烟想了想,一时没有言语,只是去看其他人,待看到其他人文武,无论女真还是汉人全都颔首后,这才跟着点了下头:
“不错,是有这个意思……还有呢?”
“还有一件事,乃是陛下去年时便感到身体不行,曾一度忧虑,而赵宋官家的回信中虽然也多有慰问,但更重要的是,信中居然反加了一段警告……结合这这封信后先帝立即发动了对三姓叶护的铲除……想来,先帝既是认可了赵宋官家的意思,也是意识到赵宋官家言语绝非儿戏,同时怕也是在暗示太后与都元帅,这便是赵宋官家维护两国乃至于大辽统续的底线……”
“将那封信取来。”萧塔不烟闻言一振,旋即下令。
而片刻后,立即有近臣捡出那封信,找到那一段,然后由当众读来:
“大石兄何其陋也?突厥之广,岂是突厥血统昌盛?实在于突厥统辖海西数百年,居高临下,故杂胡野种莫不附之,遂有突厥化之滋生,至于入目皆如三姓叶护自诩突厥者也。
比起类者,中国亦有,昔鲜卑之强,高欢汉种而尽习鲜卑,中华之深,刘渊、宇文泰胡种而尽习汉化。今宋辽何以为兄弟之国?互托脊背,在于大石兄以汉文与朕通信,在于宫帐皆言汉语,在于大辽上下皆知儒释道……
若有朝一日,大石兄真有不测,而辽帐皆弃汉从胡,弃儒从伊……则两国虽血缘可数,亦生死敌国也!届时愚弟虽不才,亦可提东西蒙古十万众,仿大石兄昔日西进之举,以清理西海!
反之,虽大石兄不敌天命,而西海河中秩序井然,宫帐亦遵祖宗之法,则大辽虽有万一倾覆之虞,愚弟亦可提十万众,往援河中,使辽朝国祚不断,耶律氏血脉不停!
此所谓根本之事,勿谓言之不预也!”
众人听完,愈发严肃,稍作讨论,都觉这正是耶律大石一定要众人来看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