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潘贵妃,却又明显带着期待紧张起来了。
“给蔡卿赐座。”赵玖扭头吩咐目瞪口呆的吕本中,然后又看向其余人等,缓缓以对。“一个小玩意而已,且静观其变。”
说着,这位官家直接伸手往前一指,便正襟危坐,再不动弹,而楼上众人无论是谁,皆不敢怠慢,便是匆匆退到城楼边缘坐下的蔡懋也都正襟危坐,认知盯住了宣德楼前的怪异事物。
这个时候,下面围观的士民因为视角问题依然还在恍惚,但强心按下心思,把注意力放在御街上的宣德楼上帝国精英们却有不少人猛地一怔,然后恍然醒悟——原来,赵官家还真就是在做一盏灯,一盏不在夜间放着与民同乐,却偏偏大白天展示出来的巨型大灯。
只是这个大灯,外面不是用纸糊的罩笼,而是用珍贵的厚实绸缎糊的无骨罩笼,此时已经摊开在御街上,足足十余丈见方,却不知如何能罩上去,要不要临时起骨?
而底部也不是一个寻常托盘,乃是一个巨大的、周边搭满沙袋的,可以让数名军汉立在其中鼓风的巨大箩筐。
至于为什么要鼓风,因为箩筐里不是一个小蜡烛,而是一个巨大的自带鼓风机的简易灶台,而灶台里堆满了浸染珍贵油蜡的上好石炭、木炭……上面还有一个烟囱做了大约的收束。
灶台燃起,在军士们的奋力协助下,能够人工倾斜的烟囱则直接对准了撑开一定面积的无骨绸缎外罩。
下一刻,就在围观群众还在看一个瞎热闹的时候,宣德楼上,却已经有不少人失态起身了……恰如当年观看马拉半球一般姿态。
无他,一些聪明人已经意识到这是什么玩意了,就一个大号孔明灯!
然而,孔明灯是能上天的。
没错,就是穿越者的利器之一,热气球……赵官家在那场病后,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整天忙一个官家该忙的正事,而是应该搞一些穿越者的正事,官家的闲事。
于是,他重新拾起了自己的科技振兴计划。
其实,热气球这玩意,南阳的时候赵玖就想搞了,但每次连小号实验都会失败……原因很简单,他一个学信号与系统的工科狗,又不是学材料的,更不是学化学的,也不是电焊的,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搞防火材料,所以每次实验基本上都以火燎到绸缎告终。
至于所谓火浣布,也就石棉布,这年头却又太贵、太难得了,一但放大,便显得有些脱离实际。
当然了,这一次赵玖是下了大力气的,一边是准备无论如何整出个大新闻给建炎八年的上元节献礼再说,所以准备用陶制的烟囱器具来防护火苗,一边却是在‘病中’着人悉心查访非‘火浣布’的防火材料传闻。
而二者几乎同时有了进展,前者被认为小心操作还是可行的,后者却是偶尔得到了许多个说法,其中一个讲的是绍兴一家人失火,居然有一个木桶得以幸存,后来一查才知道,这是用来净水的专门用筒……后来再着人以此去问,却发现很多地方都有类似的事情,净水的木桶,越是老旧,在火中就越是能经常保存下来。
这年头,老百姓用来净水的化学药品很简单,就是朝廷专卖的明矾,也就是樊楼得名的那个‘樊’。
赵官家到底是个工科狗,虽然不晓得明矾到底是什么成分,却不耽误他拿极浓的明矾水来浸泡丝绸做实验………结果就是,真就防火。
这才有了今日这次拖延了足足四五年的实验。
也是丢了穿越者的脸。
恍惚间,随着周围士民的惊呼,丝绸被热气流给迅速鼓起,很快便直直的形成一个大球,耸立在御街正中,然后渐渐向上飘起。
再过片刻,宣德楼上的重臣与皇室成员们更是目瞪口呆……因为他们亲眼看见,那个巨大箩筐在小心按顺序抛下很多沙袋后,渐渐变得摇摇欲动起来,如庄子《逍遥游》中的鲲鹏一般,准备扶摇直上九万里。
而终于,随着又一个沙袋抛下,巨大阴影笼罩了宣德楼,这个天字第一号孔明灯,以一种所有聪明人都能‘通晓原理’的姿态,缓慢而又坚定地飞了起来。
但越是如此,越是让人震动。
这一次,比之当年的马拉半球更加震动人心!因为更加直观和明显!
只能说,赵官家为了原学真的是拼尽了全力。
巨大的热气球已经飞到与宣德楼上众人齐平的位置,楼上几乎所有人都惊愕失声,赵官家也没有出声,但和其他人纷纷倾身去望不同,他却是唯一一个目不斜视,端坐如常的,他那身大红袍子上方的硬翅幞头,这一次居然也没有半分颤抖。
“不要慌,贝都头!”
下方根本看不到身形的杨沂中对着上方箩筐奋力大喊。“下面有绳子拽着,按照之前那般操演,你们暂时不要再扔沙袋,只管加火减火,慢慢往上便可……等我们脱了钩,你们也自用沙袋操作,随风飘去,自有骑军去找你们。”
篮中传来一声回应,声音却已经颤抖的有些变形了。
但此时,哪里由得着上面的军汉如何做想了?便是绰号单手独龙,手稳当的要命的人,此时也只能随风逐云了……这盏巨大的孔明灯以一种决然的姿态带着下方拖拽的绳索继续上升,直到几十丈的绳索用尽,才暂时停在了宣德楼上方十余丈的位置上。
而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绳索便直接断开,然后巨大的热气球在满城的惊诧与慌乱之中越飞越远,越飞越高,最后顺着微微东南小风,向西北方向缓缓而去。
御前班直早已经在几个都头的带领下驰马追出。
此时,与城池各处的慌乱不同,宣德楼上下却很意外的很安静,作为见识到了热气球飞起全过程的人,他们心里多少有点谱……而有谱的结果便是,大多数人依然目瞪口呆,只是望着远处空中的黑点,少数人虽有窃窃私语,却也不敢高声讨论,从帝国宰执到名僧大儒,都生怕大声一点会惊动了什么人什么东西一般。
而赵玖看了半晌,却忽然起身,捏着那个古玺平静离开。
赵官家走的急,也走的突然,众臣只能匆匆起身相送,几位太后自有仪仗不提,便是吴贵妃稍微显怀,也不好轻易追上……唯独潘贵妃匆匆追上,算是跟上了脚步。
二人没用仪仗,走的也挺急,而赵玖全程没有言语,只是在甲士、内侍、宫女的环绕下负手向前,一直入了宜佑门,却才忽然停步。
潘贵妃略显期待的看向了赵玖,而赵玖瞅着眼前的女人,几度想把背后手中的玉玺拍到她脸上让她清醒清醒,但不知为何,一开始忍住后,这事越想反而越觉得身前的女人挺可怜。
到最后,赵玖到底是怜惜之情占据了上风,然后忍住了心中不满,笑颜以对:“且去歇息吧!外朝的事情朕自有考量……但这身衣服太过显眼,以后出门时便不要穿了。”
潘贵妃终于也如释重负,带着两分多余的期待与几名内侍、宫女一起从侧门转入后宫,而赵玖却捏着那个玉玺,继续向北踱步,一直走到了临华门,进入到了桑基鱼塘区域,这才喟然坐在了自己已经许久没来的石亭之内。
这时候,他终于第三次翻开了手中的古玺,然后第三遍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四个大字,形制古朴而出众,却不耽误赵玖在此世生活了七年后能轻易读懂——原祚绵长。
没错,玉玺上是‘原祚绵长’,不是‘德祚绵延’。吴贵妃生的自家长子赵原佐,真他妈有福气!屁大点年纪,就有宝贝自己从淮河中跳出来充当献礼,说他是真命之主了!
说真的,真要是‘德祚绵延’啥的,他说不得就直接放过那个马屁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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