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连一个的,可把大白高国的这位皇帝给恶心坏了。
然而,再恶心,事情摆在面前,大白高国都必须要做出应对与反应。
大白高国皇廷,位于兴庆府(后世银川)东端的皇宫内正在召开朝议,年近五旬、满是抬头纹的大白高国皇帝李乾顺端坐在上方,两侧文武分明。
与戴着金冠、束着金腰带(蹀躞)的那些使臣不同,此时殿中无论文武多是圆领窄袖紧身衣在身,然后文臣又戴幞头,武将多戴小金冠、小银冠而已……至于李乾顺本人,更是戴着高冠,穿着团龙袍,系着束带。
这副形状,跟西夏立国时的装束相差太远,但仔细瞧瞧,契丹、汉、西域、草原的特色都能显露一点,也算是文化大融合了。
当然了,再仔细看的话,还是会发现一个西夏特有的重要特征,那就是短发外加飞鸟状的发型。
没办法,这是李元昊立国时‘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政策的延续,哪怕是完全推翻了‘蕃礼’,施行了‘汉礼’的李乾顺也无法动摇,只不过自己的鬓角浓密一些,头上尽量不秃罢了。
而正如这个发型暗示的一般,西夏王朝似乎也始终无法脱离自家偏狭的风格。
回到眼前,虽说殿中文武秩序井然,但谁都知道,这不是什么‘汉礼’的功劳,而是事情的疑难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那些姓李的、姓嵬名的,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但反过来说,事情虽然疑难,却并不复杂,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反而也不需要去过度讨论了。
首先,所有人都知道,去长安肯定是不能去的。
然后,晋王嵬名察哥稍微试探性的提出,不妨答应金人请求,出兵横山,协助女真人守延安……但随即招来汉人宰执薛元礼的反问,之前数月,金人对大白高国的轻视已经很明显了,如果去了延安,结果女真人撤走了,宋人又来了,算怎么一回事?
难道要在延安那满是汉人的地方跟宋军主力决战?他嵬名察哥居然比完颜娄室还能打?
于是,这条意见很快也就被否决了。
到了这个时候,固然是无人说话了,但方案也呼之欲出了。
“那就这么办吧!”
眼看着无人再开口,李乾顺思索许久,终于艰难定了调子。“再怎么说,西夏在宋金之前都只是小国,小国便要有小国的自知之明……千方百计,都是为了生存罢了!薛相公!”
“臣在。”薛元礼即刻出列,却是俯首相对。
“你随那个高丽人一起,亲自走一趟长安。”李乾顺喟然道。“带五十匹骆驼,一百匹好马,再选些金器什么的。对了,还有那只西域送来会念佛经的白鹦鹉,朕听说那个赵宋小官家也是个崇佛之人,也带过去给他看看……到地方言辞谦卑一些,必要时可许诺放开横山蕃骑,开放马市……而若宋人索要靖康后朕亲自取的定边军数寨,也可以与他!”
“皇兄!”听到这里,四十来岁的察哥到底忍不住再度出列。“这是资敌。”
“权宜之计罢了!”李乾顺略显烦躁。“朕当然知道大白高国与大宋之间绝难相安,但当此十数万精锐,该低头便要低头。”
薛元礼俯首愈甚,察哥也无言语。
“至于女真人那里,延安是不能要的,但要说清楚咱们没有与大金作对的意思,非只如此,真到了大金与大宋相决的时候,大白高国只会助金,绝无二心……”李乾顺压住紧皱的眉头,复又唤出一人。“芭里祖仁……你是朕的御史中丞,你去与女真人说。”
一名党项文臣当即出列,小心应声。
“就这样吧,且散了!晋王随朕去后宫说话!”李乾顺吩咐道这里,也觉得有些不耐,直接拂袖起身向后,只有晋王察哥紧随其后。
而众人清楚,接下来无外乎是要增兵横山,而既然增兵横山,肯定是晋王领兵,国主带晋王去后宫单独讨论,却也让文武都无话可说。
不过,李乾顺与其弟察哥转到后宫,却并没有直接讨论出援事宜,反而直接在后宫院中唤来了几名巫婆巫汉,让这些人当着兄弟二人的面焚烧艾草,熏烤羊胛骨,当然了,其中免不了要一边跳舞一边给羊胛骨发功之类的……这个过程漫长而又无聊,但兄弟二人却都一声不吭,只是紧紧盯着巫婆巫汉中间的那块羊胛骨而已。
而许久之后,随着最近处巫婆一声呐喊,恰如晴天霹雳,干燥的羊胛骨终于裂开了一条缝,而大白高国最尊贵的两个男人见状齐齐起身,匆匆来到跟前,准备细细去看裂纹形状。
原来,按照西夏人笃信的巫蛊传统,此举唤做‘炙勃焦’,正是要看羊胛骨被熏开的缝隙来判断吉凶,而且一定要烧出两道缝来才可用……其中,第一道缝是主缝,主缝上生出的第二道列缝被称之为客缝,都是极为重要的。
按照经验,主缝一出,客缝马上也会出现的。
果不其然,就在李乾顺与察哥来到跟前不久,主缝之上肉眼可见,很快就生出了一条更细的客缝,到此为止,巫婆巫汉们齐齐停下,为首那名嗓门极大的巫婆更是以干艾草裹住焦黑的羊胛骨,准备奉给晋王察哥,乃是让察哥捧着给国主去看的意思。
然而,素来尊崇汉礼的西夏国主李乾顺半点都等不得,居然直接劈手将羊骨夺来,就趁着西面贺兰山方向射来的午后阳光来看此纹……但是,平素观察‘炙勃焦’水平很高的李乾顺,只是一看,便也登时懵在当场。
无他,虽然巫婆巫汉们在生出客纹之后第一时间停手,却不料是炙烤的余热发挥作用,还是李乾顺夺得太快,用力过猛……这一道主缝之上,却已经连续生出两场一短足足三处客缝,而且每一条缝居然都比主缝更长更大,弎缝左右横织,着实让人惊疑。
“这‘炙勃焦’废了。”察哥看到自家兄长脸色不好,赶紧插嘴劝慰。“明日咱们再做‘生跋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