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眼见如此,倒是翟汝文出来打了个圆场。“其实,此事确系有些别的说法……”
“哦?”
“官家看名单上除了衍圣公本人外,还有一个孔圣四十六代孙,却正是衍圣公孔端友的从父孔若古……有传言说,孔若古才是一力推动衍圣公扔下曲阜家庙随从官家与太后南下之人。但无论如何,衍圣公守节一事,都是无误的。”
赵玖彻底无话可说……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恐怕是真就遇到了孔家的奇葩。又或者反过来,或许正是因为愿意守节的此番南下了,另一个时空中留下的人才会养成随波逐流的家风,然后九斤老太,一代不如一代。
事实上,随着翟汝文的细细介绍,赵玖才又知道了些更具体的情况:
如孔端友、孔若古叔侄南下,留在曲阜守家庙、被刘豫带到济南控制的则是他弟弟孔端操。
而后来曲阜收复后,孔端操被刘豫扣押在济南,孔端友第一时间遣从父孔若古回来主持局面,然后又在岳飞击破李成以后,亲自带着三件圣物率全家迅速北返。
等他抵达曲阜汇合从父,在得知自己弟弟和刘豫一起被讹鲁补挟持到河北以后,这位当代衍圣公又迅速上书都省,替自己弟弟请罪,并指出自己弟弟是留守家庙后不得已被劫持,希望得到赦免。
这一系列举措,无论是孔端友为主还是他从父孔若古为主都无所谓了,因为任何人面对孔氏在靖康国变到眼下时间里的表现时都不得不承认,人家把事情做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大义小节、孝悌亲情让人无话可说。
这事情办的,简直可以羞杀此时亭中端坐听故事的某位官家了。
实际上,即便是带着近一千年厚度有色眼镜来看衍圣公家族的赵玖,都在感叹许久后不得不亲手批准了带有孔端友、孔若谷叔侄表彰建议的名单,然后还隔空赦免了孔端操。
能说啥呢?
还能跑出去埋怨,说自己好巧不巧居然遇到了一个没掉链子的衍圣公?嫌弃人家孔家对赵家仗义?
真就不要丢人现眼了……傻子都能看出来,靖康之变,孔家比赵家有脸的多!
“孔氏这般出彩,而且家中又这般特殊,本该着力表彰。”赵玖在厚厚的名册最后签字画押完毕,自有蓝大官上前去盖印,而趁此时机,这位官家略一思索,复又询问起了身前几位重臣。“可朕见都省只是赐孔端友阶官紫袍、赐孔若古绯袍……以孔氏的表率作用,这番赏赐是不是有些过轻了?”
负责此事的刘汲点头认真相对:“不瞒官家,此事臣等确系讨论过,也有此论。但如今馆职尽废,国家财政从简,也确实没有法子……总不能让衍圣公去知青州事吧?”
赵玖微微颔首,便要放过此事。
然而,赵官家手指拂过身前石桌上的另一个名册,却又忽然想起一事,继而心中微动:“朕记得刚刚看第一本册子时,咱们说到了韩肖胄的赏赐?”
“是。”首相赵鼎敏锐的越过刘汲接口相对。“韩肖胄本是恩荫补官承务郎,历开封府司录。然后赐同上舍出身,除卫尉少卿,复又出知江州事,堪称资历深厚。而如此资历,加上他出使北国索求二圣、太后之功,兼为粘罕扣押却始终未曾失节的气节,总该要有一份配得上的恩赏才能服人。然而……”
“然而,这份出身、资历、气节与功劳,除非给个宰执位置,否则断不能妥帖。”赵玖会意道。“但怎么可能让他来做宰执呢?而且有些话,你们虽然未说,但朕心里却明白,此人到底是占了其他人比不上的出身,在开封府当着荫官便能紫袍加身,一跃而为少卿,后来出使的事情也算是投机取巧……再说了,朕也见过此人,知道他是个老实到无能之人,是不可能托付军国重任的。”
翟汝文忍不住干咳了一声,俨然是不适应赵官家的直接,但只其他人都默不作声便知道,很显然,赵官家这是说到里子上了。
“所以得想个法子,把韩肖胄、孔氏叔侄这些说正经也算正经,也确实该给一些说法,但偏偏不能给正经差遣的人一个正经去处。”赵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意思。“朕也是刚刚想到……眼下不是正在将官职渐渐名实相符吗?只有秘阁职称算是额外身份,那何妨如赐秘阁列席身份一般,给他们一个说法?”
“官家是说,弄个虚的秘阁?”枢相张浚当即醒悟,忍不住脱口而出。“比如用宣德楼外空着的旧尚书省大院,点个外阁?”
“虽说在宫墙之外,可外阁太难听了。”赵玖连连摇头。“用公阁这个名称如何?许他们如秘阁一般,二十日一会,并记录存档兼以公阁名义向朕上书,而且许他们参与大朝会听个响,太学论政的时候,也许他们坐在朕身侧……”
“可若是连大朝会都只听个响,那在公阁里又能说什么呢?”赵鼎心里也已经觉得可行,但还是觉得有些仓促和尴尬……太糊弄人家了,韩肖胄本来都可以做宰执了,衍圣公家里带着俩木像跑来跑去的,也挺辛苦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