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不忘(下)祝阿越女儿周岁生日快乐

绍宋 榴弹怕水 5052 字 2022-09-19

“吕相公功劳卓著,当为公相,平章军国重事!”赵玖没有丝毫犹豫。

许景衡当即释然,复又拱手一礼:“那便好,还有一语……吕颐浩不可用!”

赵官家怔了一下,并不做声,直接转身出去,而许相公也不再多言,直接随之而去。

但当二人转出神像,走过堂前,推开大门,将要出去的时候,许景衡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复又抢在赵官家踏出门槛那一刻之前拱手相对:“官家!”

“什么?”赵玖诧异驻足。

“臣刚刚在营中草棚那里,并非是开玩笑,而是肺腑之言。”在远处台阶下众臣的诧异目光中,许景衡一揖到底。“官家已秉昭烈之气成光武之功,但将来还请官家务必存光武之德、昭烈之义……不止对臣有始有终,也要让自己有始有终。”

“朕绝不忘许相公今日之语。”赵玖沉默片刻,却是肃然应声。

就这样,君臣二人出得门来,缓步归营,而此时,太阳早已西沉,躲入尧山之背,但红色霞光夹山射来,却依旧映照的山上军营、山下黄塬战场,一起色彩斑斓,让人望之神思。

赵玖本欲归营,眼见着一幕,却是一时驻足沉吟。

张浚见到赵官家与许相公各自面色泰然,情知二人不知如何做了了结,却是忍不住上前凑趣:“官家有了诗意?”

“不错。”赵玖不由失笑。“想起那日大战,又见战场才十余日便已荒芜,确实忍不住想做诗,但又一时辞穷……”

在场之人,非止几位大员,便是许多随侍的近臣与班直中的随军进士也都是行家,一时闻言,本想趁机作两首诗词,以应场合。但是,一想到那些什么‘易安居士旧作’,还有什么《青玉案》,却一个接一个,各自熄了作词作诗的心思,老老实实的束手不语。

只是陪着这位官家,一同望着色彩斑斓的战场一时若有所思罢了。

顺着赵官家东望的目光,一路向东,千里不止,安利军柱人山,也有一人正临山坐亭而望,一时兴叹。

却正是全副披挂的御营前军都统制,岳飞岳鹏举,而其人身侧,忽然是统制官汤怀。

“大兄,不去看看吗?”饶是汤怀素来不苟言笑,此时在旁,也忍不住主动出言。“从这亭子下了山,便是咱们汤阴所在了。”

“去什么?”一身甲胄的岳飞看了眼山东面的平地,彼处正有兵马无数,严整南下,却正是从大名府黄河故道西侧撤回的御营前军本部兵马。“去了也只是伤心罢了,望一望便可。”

汤怀闻言蹙眉:“虽说中原艰难,荆襄大乱,但相公们未免催的太紧了,挞懒缩在大名府根本不敢南下,兀术两万兵在隆德府(后世上党),若能引诱出来,说不得能大胜一场。”

“没用的,完颜兀术仓促而来,就是为了稳住这两万大军不出关迎战。”岳飞眯着眼睛感慨道。“至于你说相公们催的太紧,更是冤枉他们了……官家大胜后,吕相公只是将难处告诉我,并主动询问我该如何处置,并未催促。”

“那此番都省旨意是假的?”

“是真的!”岳鹏举终于眯着眼睛看向了自己这个心腹兄弟。“但却是因为我给都省还有关西官家一起上了封奏疏的结果……”

汤怀匪夷所思:“兄长自请退兵?”

“不错。”

“为何?”

“其一,攘外必先安内,官家尧山大胜,金军再不能轻易南下,正该折身扑灭钟相与五岭苗乱,恢复经济民生。”岳鹏举从容做答。“其二,欲行河北,当先剪两翼,复陕北、京东,以蹙其势。其三,欲定河北、收燕云,当先取河东、复太原,居山西,把雁门、倚太行,居高临下而扫荡华北。其四,欲直捣黄龙,当先定燕云,再束蒙兀、分高丽,方可一举成功!”

汤怀点了点头:“兄长这是在给官家上平金策?”

“不错。”

“确有道理。”汤怀微微叹气。“但兄长一而再再而三临乡梓而折身,真不哀伤吗?”

“如何不哀伤呢?”岳飞自嘲般的笑了一下,却旋即肃然。“但还有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河北百姓是乡人,河南百姓也是乡人。”岳飞望着北面缓缓做答。“凭什么要河南百姓将膏血奉于我等,然后被我们挥霍在河北呢?眼下这个局势,河北打一场仗、两场仗,往家乡走一遭、走两遭,又有什么意思呢?洛阳金军及时撤走,河东金军随时可发援军到此,到时候夹在两路金军之间,咱们不还得走?”

汤怀张口欲言,却终于不再多言。

就这样,天色将晚,岳飞起身拎起的自己大枪、弓矢,便欲下山随大军南下,却忽然心动,继而唤人取来笔墨,就在亭中粉壁上笔走龙蛇,却是写了一首词来。

词曰:

归看河北,荒烟外、许多城郭。

想当年、花遮柳护,朱楼翠阁。

大名府前金玉绕,真定城里笙歌作。

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

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

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再渡清河朔。

却归来、再续旧城游,不负戈。

写完之后,岳飞微微一叹,便掷笔负枪,头也不回的转身下山去了。

天色已晚,尧山大营之中,许景衡写完给岳飞的书信,遣快马送去,便转身来见赵官家,而甫一入帐,却见彼处人员俱在,却只是拿着几张白纸在那里议论,唯独不见赵官家。

而众人见得许相公至,也是纷纷见礼,更是直言官家连日疲惫,应该已经归后帐卧榻挑灯读书去了,但官家之前在案上如常留下一事,要众人议定,正该许相公来拿主意。

许景衡当仁不让,待到跟前,才知道是赵官家有意勾勒战后军队处置,乃是要充实御营后军,并组建御营骑军的意思。

其中,充实御营后军大约是要让吴玠为都统,重新整合各路西军入内,而原御营后军则直属御营中军改编……这是一个繁杂的大事,不知道要牵扯多少处事端,一时间根本议论不开。

倒是御营骑军,官家大意是要以曲端为都统,刘錡、李世辅为副都统……其中,别的尚好,唯独李世辅过于年轻,有人以为只是寻常统制官便可,却是引起了一番争论。

许景衡是个能做事的人,上来便捻着白纸拿了主意,以李世辅此番功高,当为御营骑军副都统,算是君臣一致定下了此事。

然而定下此事之后,众人再说繁杂西军转入御营之事时,许相公坐在灯下,看着手中白纸,却又有些怪异之色。原来这纸上空白地方,还有几行小字痕迹,明显是官家笔迹,乃是隔着纸张留下的重痕,而对着灯火微微一照,却俨然是诗词之类物什。

许相公想起之前的事情,也是一时好奇,便干脆细细泛光研读。

但是,读来读去,许相公心中却始终疑惑,因为其中情境物什无论如何都跟眼下对不上来,唯独下阙意境非凡,直指人心,让他确定是官家今日有感而作罢了。

词曰:

西风烈,

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马蹄声碎,

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

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

苍山如海,

残阳如血。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