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遇到金人成股部队从战团中拉出,他便早早用通古斯语奋力大喊:‘莫射箭,我乃右副元帅帐下参军’!
遇到宋军成股部队涌上,便奋力用中原官话大呼:‘莫害我,我乃是大宋新郑知县’!
可能是双方都在血战,根本没人在意一个文士,当然,也可能是这年头大家都比较珍惜双语人才,所以居然让这厮一路厮混逃到了河畔。既到河畔,此人自然便想着趁机渡河而走,远离此处生死是非之地。然而,当他寻到一处浮桥之后,却又愕然当场,因为身前居然有宋军在主动拆桥!
“何人下令拆桥?!”洪涯壮起胆气,在河畔勉力相询。“我是殿试授官,大宋新郑知县,随军从东京而来的……何人下令拆的桥?”
拆桥这种任务必然是将官心腹部属所为,所以,河畔洪涯一问,桥上便有军官即刻应答:“是官家亲自下旨!各处全力渡河,务必在半个时辰全渡,然后便自断浮桥,与金人决战!我乃是王太尉麾下参军范一泓,奉我家太尉之命专为此事,拆了此处后还要去上游继续拆桥呢……你这知县,既是文官,不好参战,却也不许回河东去了!听我一句话,战场上寻个盾牌,就在那边下马等我!随我一起拆桥,也好混个周全!”
洪涯目瞪口呆……却不是呆什么拆桥之事,而是赵宋官家居然真来了!
一念至此,此人不顾一切,勉力再问:“范参军,我刚刚便想问了,金吾纛旓过河,竟然真是官家渡河来了吗?”
“正是官家亲自渡河而来!”范一泓遥遥再对。“可惜,让官家去了岳飞那鸟厮阵中!没来我们八字军阵中!”
洪涯登时觉得天地混沌起来……话说,哪怕他认得那面旗帜,但也本能相信是赵官家赐给胡寅的信物,因为他的常识和他的经验告诉他,老赵家的人不可能这么决然的!但眼前的一切,从韩世忠忽然不管不顾的出击,到整个战场宋军的振奋,全都在告诉他,对方说的是真的!
而混混沌沌之中,此人忽然醒悟,完颜挞懒交代的任务好像已经完成,再加上从此处逃离战场的可能性被阻断,便于茫茫然中勒马折返,向西而去……以至于那边浮桥上,小范参军喊了几声没喊住,只能望着这位闻得官家亲自渡河,便不管不顾要单骑陷阵以报君恩的知县,然后热泪盈眶,继续过河拆桥。
另一边,洪涯走到乱战堆中,迎面本能报了几次身份,然后方才醒悟过来,既然是天子御驾亲征,此番宋军必然大胜,自己本该就势留在那傻乎乎的范一泓身侧的,一看就是个好骗的啊……何至于又走回来?
只是,既然已经走入战团,却也不好折返,因为此时再回去那范参军再傻也会生疑的,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靠双语才能横穿战场了。
你还别说,不知道是狗屎运还是真没人在意他,这洪涯居然又囫囵的穿过小半个战场走回来了!
“元帅!”来到将台前,整理好思路的洪涯翻身下马,俯身相对。“在下打探清楚了,确系是赵宋官家御驾亲征!”
此言一出,完颜挞懒和他身后的金军军官、降人谋士各自骚动。
而完颜挞懒自己也苦笑相对:“辛苦洪参军了……其实你走这一刻钟,俺光看战局也看出来了,若非是赵宋官家亲至,宋军何至于如此奋勇?大?已经向俺去援两次了,要俺将最后两个猛安一起交出去!俺正在犹豫!”
“不可以!”洪涯抬起头来,咬牙相对。“元帅!好教元帅知道,在下刚刚沿途打探的清楚,赵宋官家亲自下旨,要全军无论如何尽快尽数渡河,然后便要各部主动拆掉东面河上所有浮桥!若浮桥尽毁,那便是蒲查万户回来,怕也一时难渡河来救……还望元帅早做决断!”
且说,挞懒的位置居高临下,自然早看到了宋军部分拆桥的行为,但毕竟不能确认事情的本源,但此时听到洪涯报告,却是瞬间浑身冰凉……
须知道,这跟赵宋官家来没来还不是一回事!
赵宋官家来了,只能说明这仗难打了!
而他完颜挞懒的女婿,和他女婿此番出击精挑出来的十个猛安生力军才是这个金军右副元帅在这里顶着巨大压力硬撑的根本底气!
这位金军右副元帅,在这里骑马立了近一个时辰,眼睁睁的看着越来越多的宋军以一种连续不断疾风怒涛般的攻势参战,到了眼下,更是达到了他之前预想的最大困难局面,也就是宋军在战场上形成了五倍于自己一方的惊人数量优势!
这个过程中,身为一军主帅,是需要有强大信念才能在此撑住的,而一直支撑挞懒的信念,就是他坚信他的女婿会随时赶来逼迫宋军终结此战。
所以,当如今有人用确切的言语告诉他,那十个猛安便是回来,也无法参战之时,这位今日心脏受够了惊吓的糟老头子自然就彻底惊恐难耐了。
不过,可能是因为金军将领已经好多年没使用过那个词汇了,完颜挞懒在惊恐之余,一时间居然没有意识到身前这个降人的暗示。
但也仅仅就是一时间罢了。
片刻之后,随着完颜挞懒在一种奇怪的状态中远远目睹韩世忠的军旗以一种一往无前之势穿越整个战场,与那面龙纛还有岳字军旗成功汇合以后,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忽然醒悟到了这个降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