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为军情,而是因为他之前要求部下看住李逵,但李逵居然在短短一个上午就平地消失了……那个看起来粗鲁的宋军统领,拿那袋子珍珠贿赂了民夫营的几个首领,迅速获得了一定自由,然后在一个充足的时间内,休整了自己的胡须,扔掉了甲胄,换上了民夫所穿的脏衣服,潜入到了管理混乱的民夫营之中。
而当挞懒得知岳飞带着区区两万人往此处来攻,丝毫不以为意,便让大?主动引六七个猛安渡过清潩水迎击,却是顺便准备拿李逵来祭旗。然而,大?和全军都披挂整齐了,下面却居然一时寻不到人,那就只好将几个接受了贿赂的民夫营首领带来,以身替之了。
杀了人,中军大帐内外一片狼藉,大?也正准备扔下这些糟心事与这个糟老头子出击,但此时哨骑却上前小心来报,说是鄢陵方向忽然也已经出动,也往此处而来,虽然一时查探不清具体数量,但旗帜严整、兵马众多,恐怕是鄢陵主力尽出!
鄢陵大军合计八万有余,便是去北面做幌子的马皋那一路和往南面去的岳飞一路数量相当,剩下的兵马也最少有四万之众……换言之,往此处而来的宋军已经事实上达到了六万有余!如果再算上身后下社城内那只一直没有吭声的老虎,这个下午,此处金军的十五个猛安很可能会遭受到七万大军,也就是将近五倍宋军的猛攻。
这个时候挞懒才彻底严肃起来,却是一面下令信使速速去往长葛去追自家女婿,一面下令让大?放弃出击,只在河圈内防御……当然了,这种命令聊胜于无,因为等哨骑追上去以后,蒲察鹘拔鲁必然也已经察觉到了鄢陵的异动,然后必然折返来救;至于放弃出击,这不是废话吗?两万跟六万是一回事?
不过,出击决策既然取消,那么此时此刻,金军想要再做多余的准备,时间上就彻底来不及了。
毕竟,为了维持战斗力而进行的长距离持续跋涉行军,与扔下一切的猛扑行军根本不是一回事……常规远距离行军,一切都是要以军队中的辎重大车为准的,所以一直到了拿破仑时代,他的骑兵部队都还以一天四五十里的行进速度为准,所以夏侯渊的三日五百六日一千才让人啧啧称奇,所以司马懿急袭孟达,每天六七十里的速度才被成为军事实话;但是,当抛开辎重,进入纯粹的战斗模式,那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这种情况下,骑兵可以一个时辰跑出七八十里,步兵可以在一日夜内折返两次渡过长江,跨地百里(臧霸做过类似的事情)。
而回到眼前,按照距离计算,岳飞忽然折返时距离此处二十五六里,赵玖从自鄢陵城下大营出发时距离此地大约三十六七里……那么对于扔下一切宋军而言,不过是半个时辰到一个多时辰的样子,便可以接战了。
这么一段时间,还要再去掉哨骑奔跑回来的花费,去掉完颜挞懒找人和杀人的时间,还能有几刻钟?
事实也正是如此。
就在完颜挞懒获知宋军主力出鄢陵后,岳飞便已经引军行至距离长社城大约十里的清潩水下游地区,距离金军前线干脆只有大约五六里的距离了,然后他却不慌不忙,下令让部队做最后休整,又等了一刻钟,又让其中部分最精锐部队开始穿戴赵官家下令集中起来的不多的札甲,放下下令做最后的进军。
而又过了两刻钟,也就是四分之一个时辰之后,岳飞部便正式与金军在清潩水东岸的金军阵地开始接战!
金军核心阵地都在清潩水与浊潩水中间的大洲位置,也就是在长社城下,而此时,因为走了十个猛安,再加上挞懒临时决断,主力放弃了渡河在东岸决战的计划,所以清潩水东岸的阵地极为空虚,基本上只有一些零散降服的汉军部队,和一个猛安的金军而已,所以,这片阵地在那个猛安主动撤离后,几乎是瞬间落入宋军手中。
这件事本在意料之中,当然无关紧要,但此时,又一个必然的选择摆在了挞懒面前。
“拆了东面清潩水上的浮桥?”难得披甲上马出帐的挞懒,望着河对岸密密麻麻的宋军,对身侧大?的建议一时犹疑。
“不错。”年轻的大?小心建议。“此战关键在于拖延时间,等蒲查万户回援,而咱们为了粮草输送和骑兵往来,河上几乎到处都是浮桥,现在拆了浮桥,不就能尽量迟滞宋军了吗?”
“有道理!但不好!”挞懒想了一下,稍微摇了下头。“若拆了浮桥,便不利于鹘拔鲁折返后两面夹攻了,届时一旦不能在天黑前击溃宋军主力,陷入夜战……不是说咱们不能打夜战,但韩世忠趁机跑了怎么办?”
这话似乎也有道理,大?倒也无话可说……实际上,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仓促应战,什么都是对的,什么也都是错的,不到战后,没人知道哪个决断是对是错。
“就这样,不用管那些浮桥了,就用这些浮桥来引诱宋军过来,待这股宋军半渡,你就上前引八个猛安迎头痛击,务必抢在宋军后续大军抵达前,击溃这两万兵。”挞懒终于看着对岸推进极速的岳字大旗,却是终于给出了一个决定版的方略。“俺自引剩余七个猛安守住韩世忠!”
年轻的渤海王族大?闻得此言,非但没有什么意见,反而觉得吃了一颗定心丸,便不再言语,立即打马而去,奉命迎战。
而挞懒望了望头顶已经明显西斜的阳光,也重新恢复了往日镇定……此时此刻,在这位金军右副元帅的心里,有这么一个等式:
万人以上会战之中,一个猛安足以击败宋军三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