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小林学士忽然摊手失笑,相顾左右二人,且言之凿凿。“事情不又绕回来了吗?我虽学问浅薄,但这些日子虽官家颠沛流离,便常常想一事……靖康之后,大宋实已亡,乱世实已至,官家行事,虽有大义支撑,但凡事皆尽力自为,若能自定胜败,自兴基业,祖宗家法这四个字,却是一文不值!”
听到三人一直避而不谈的那四个字被‘一文不值’,万俟卨神色恍惚之余,只觉眼前这位学士,早非城府二字可论,所思所想,着实让他震动,偏偏又真心信服。
也是暗自感叹。
而出乎意料,胡寅沉默了片刻,却也没有反驳,只是仰天一叹:“如此说来,这天下事终究还是要看胜败的!”
小林学士这次没有再多说,而是继续望天观月。
与此同时,城头之上,赵官家看了半日城下军营动静,复又仰天看了看月亮,也是不由感叹:“郦卿,你说如此动静,金军哨骑应该已经有所察觉吧?”
“回禀官家,必然如此。”刚刚闻讯跟来不久的郦琼即刻俯首相对。
“那你说此战能胜吗?”赵玖负手望天,继续失笑相对。
“必然能胜!”郦琼即刻严肃做答。
“是这样吗?”赵玖听得有趣,不由再笑。“你竟有如此把握?”
“当然有!”郦琼迫不及待答道。“官家,此臣肺腑所发!非刻意恭维奉承!”
“说来。”
“好教官家知道。”郦琼赶紧拱手侃侃而对。“臣是相州人,靖康之战事,几乎尽数经历……只觉得咱们与金人相比,不是人数比对方少;不是豪杰之士比对方弱;不是军械器具比对方劣……屡次战败,多是为首之辈比之金军首领相差极多!”
“有些意思了!”赵玖继续发笑。
“官家。”郦琼见状赶紧认真解释。“臣当时在河北,虽然没有上阵,却也听过、见过一些事情……据说,金军的元帅、亲王、太子,往往亲自临阵督战,矢石交集之下,指麾三军,意气自若,骄横之余也要承认他们自有一番英雄命世之气。而一旦这些人亲自来到前线,进不避难,金军上下看到,谁敢惜命呢?也正是因为如此,女真人方能所向无前,并吞万里。而大宋帅臣呢?往往才能不及中人。每当出兵,必身居数百里之外,号称持重。督召军旅,易置将校,只不过以一个信使持虚文发谕,号称是决胜于千里之外……如此局面,屡战屡败,国家覆亡,二圣北狩,也不是什么怪事了?”
“那宗泽与杜充也是如此了?”赵玖忽然质问。
“这便是臣要说的了。”郦琼恳切相对。“臣恩师宗副元帅,一朝为将,便能身着粗衣,负锅具,卧稻草,做板车于阵中,所以他虽然只是一个七旬老朽,也没有什么兵事经验,连骑马上阵都艰难,却能尽得军心,以至于克敌于滑州,保东京于荒废,周遭贼军也都能在他手中化贼为军;而杜充呢?虽是臣上司,但此番姿态,于靖康中那群人有什么区别?也难怪会上下惶惶,逼得官家亲自至此来正军法了。”
赵玖微微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郦琼的三段式逻辑推演,终于也到位了:“现如今,官家不避锋矢,穿敌万骑,亲临前线此处,上下振奋,不正是与臣恩师为帅之态相合吗?如今,官家龙纛立起,这鄢陵城下八万之众,谁又敢惜命呢?而八万之众,愿为之赴死,又有什么仗不能赢呢?”
赵官家再度摇了摇头。
话说,赵玖并不知道这是此人的真心话,还是说因为与杜充关系心生畏惧,专门来此表忠心而想的马屁话……但不管如何了,事到如今,赵官家也心知肚明,既然他白日那一斧头砍死了杜充,也砍到了他在南阳辛苦大半年营造的根基之上,造成了不可逆转的裂缝,那这一仗他必须得赢!
因为只有赢了此战,才能继续拥有韩世忠,拥有岳飞的辅弼,并继而掌握东京留守司这个实际上近乎于半独立的河北流亡集团,然后取得一笔无可置疑的巨大政治声望,而南阳那里才有可能假装忘掉什么杜充,继续俯首贴耳。
当然了,杀完了杜充之后,赵官家其实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所有事……很有种贤者时间的感觉,接下来是岳鹏举的时间。
s:抱歉……我一度想请假的……晚上吃了一份辣子鸡,然后额头上方疼的厉害……差点以为是高血压什么的,但后来居然慢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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