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百废俱兴,金人又在战略性的后退,照理说,这是刚刚安定下来的大宋流亡政权最吃劲的时候,这个时候就该尽一切努力去做一切事,反正也不缺事情来做。
而在此时,赵官家忽然打着招待客人的名义搞出来一场郊游,那……那当然是原谅他了。
毕竟嘛,官家以往也未曾听说过有类似举止,似乎也不好就因为这一次活动断定人家赵官家沉溺美色、开始享乐了。
除此之外,君臣同乐,外加享受大自然,本来就是一件极度符合儒家道德追求,乃至于称得上是政治正确的事情,很难加以批判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之前金人未退,大家普遍性都很累,也都崩的很紧,偏偏官家又整日坐在殿上笑嘻嘻的催条子,跟个讨债鬼似的,今日难得给脸,还要什么骡车啊?
当然,离殿归家之后,官家忽然又做召唤,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也是事实。
回到眼前,所谓郊游,其实就是野地里吃吃喝喝,而对于这场规格极高的郊游而言,却又免不了要例行加一点文化人的因素罢了,但大家都是从丰亨豫大时节里走出来的,自然也不怵。更何况官家已经划定了今日主题……大苏学士的学问根本就是显学,哪个大宋朝的文人墨客没东施效颦过?
一念至此,众人不免看向了陪都公认的第一诗词大家、也几乎算是如今天下词坛泰斗一般的人物,工部尚书叶梦得……想来今日此人必然要大放异彩了。
甚至,此人正是苏门嫡传……他舅舅就是苏门四学士之一!
实际上,今日理论上的主宾,也是苏轼的长孙苏箪、次孙苏符,还有三孙苏籥、六孙苏籍,此时正立在叶梦得身后,神情激动。
且说,大苏学士一生风流,当日三苏并立于世,苏门学问为天下显学,他的三个儿子却因为元祐党人碑的缘故,一直都只是底层徘徊……老大苏迈根本没参加科举,一辈子安心为吏;老三一次没考中后也安心做了不入流小官,辗转流离;老二苏迨学问倒是出众,年轻时却也只在张载门下钻研学问,后来轻松考了个进士,却又旋即放弃了仕途,只是成为了道学中坚。
而等到孙子这一辈,基本上就泯然众人了。
“既然是招待客人,必然要有酒菜。”赵官家似乎是准备将‘苏子’这个主题发挥下去了,两个醉鬼刚刚安置好,众人也刚刚有些猜度,他就立在河堤上继续装模作样了。“但今日有酒无菜,还请诸位身体力行,寻些吃的来,咱们也学大苏学士材不厌粗,食不厌精……没有食材的,是断断不许入席的。”
说着,自有宫中厨师在旁铺设佐料,又有内侍、班直垒锅砍柴。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来到这里还要自己动手,但官家既然发话,又强行扯着大苏学士,一副好像很有雅趣的样子,却也只能顶着累了一天的身体去采摘野菜……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钓鱼。
来到河畔,又是大苏学士主题的郊游,如何能不吃东坡鱼?
而几个有心人去寻钓竿,果然也找到了早就预备好的钓竿,于是乎一群士大夫,尤其是年长韶重之人,从陪都首相吕好问以下,各自装模作样,临河做起了渔翁。
日头渐西,风和日丽,正所谓白水金光,君臣同乐,临河垂钓,思凭故人,待会可能还有仁政要颁布……岂不美哉?
但是,须臾片刻,一众临河的士大夫便目瞪口呆,因为他们亲眼看着大概是等的不耐烦的赵官家脱了麻布外袍,卷起裤腿下河扯网,然后带着几个班直,和乘船入河的杨沂中一起撒下好大一张渔网,硬生生一网拉上来不知道多少但足够此间所有人饱餐一顿的鱼获,也是瞬间雅趣全无。
见此形状,许相公一声叹气,干脆弃了钓竿,直接在河畔洗起脚来。
另一边,一网既毕,鱼虾俱全,赵官家连之前倒得水银会不会引起重金属中毒都不管,又如何会在意什么雅俗?所以上来便有内侍、庖丁收拾鱼虾,就地烹煮……蒸烤炸煮炒炖,不一会河堤上便香气、腥气一起弥漫。
而赵玖也无丝毫官家姿态,只是盘腿坐在堤上,然后将一个大海碗放在膝盖上,直接下筷,吃不了几口,还直接用手去捻鱼刺……至于旁边吴夫人,倒是没这么粗俗,却捧着一壶酒,帮官家悉心斟酒
其余臣工,多是刚从殿中回到家,换身衣服便被喊来的,早就饿了一日,见状哪里能忍?尤其是经历了靖康之乱,此间人物多少都有了颠沛流离的经历,之前讲究的也都不太讲究了,于是便也学着带头的许相公那般,扔下钓竿,洗手洗脚,然后随官家与吴夫人,沿着河堤随意坐了下来,直接在地上享用美食了。
至于之前没有食材不许入席的话语,众人只当官家是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