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披挂完毕,方悦更是亲自提着自己的铁枪出门,然后骑上坐骑,引着一众亲信家族子弟顺着营寨和渡口街道上前方迎敌。
平心而论,若是寻常毛贼前来骚扰,这番举措早已经让此处转危为安,将来史书上说不定还要记上一笔,称赞这位河内名将名不虚传。
但是,出得门来,走上街去,方悦自己便已经沉下心去了……渡口和军营各处,早已经杀声震天,火光映河,然而更可怕的是,周围举着火把的敌军往来如风却纷而不乱,甚至明明是骑兵,却居然没有太大的马蹄声!
方悦很快就醒悟过来,这个敌军的数量,这个敌军的战力,根本不是只有两三千兵的自己可以抵御的,但偏偏守土有责,方悦却也没有胆怯和逃跑的意图!
“传令下去,让全军向我靠拢,不能至者,各自就地防守,以保全为上!太守王公就在上游二十几里处的孟津,随时来援!车骑将军袁公处有冀州兵三万,就在下游三十多里处,也能随时来援……届时两面夹击,我军必胜!”方悦半是在给周围士卒打气,半是在说服自己。
实际上,他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当初丁原烧起孟津,洛阳城都看的清楚,而此时三津并列,相距不远,上游的王匡和下游的袁绍没有理由看不到这里的情形,也没有理由不来援!
但是……
“你便是卫将军故吏方悦吗?”火光照亮了半条街道,吕布与方悦狭路相逢,然后抬起长矛遥遥相指。“听说你自诩河内名将?”
“悦从未自吹自擂。”方悦横起铁枪,遥遥在马上拱手做答。“且一郡名将,何足挂齿?倒是当世虓虎之名,如雷贯耳!”
“既知我名,如何不降?”吕布手持长矛,立在的卢马上扬声大笑。“你若能降,念在你如此有礼,又有卫将军那份香火情,我可保你前程。”
“悦虽只一郡小将,却也知受命守土之责。”方悦应声而答。“恕在下不能承吕君大恩!”
吕布闻言非但不怒,反而愈发赞赏,却是不由挑眉而言:“如此气度,果然是一郡一国名将之姿,正该死在我手!方悦!我今兵盛于你,人众于你,器械精于你,战势也强于你……是否?!”
“不错!”
“不过你这人气度不凡,有礼有节,我吕布却不能不敬你为人!”吕奉先抬起长矛,横于马侧。“如何,可敢单挑?若你胜,我自不顾战事,全军退回!若我胜,便杀你于此处,以成君忠勇之名!”
方悦也横枪相对,凛然不惧,却是顾左右而言:“我今死,非为王太守死,实为河内而死……”
言未迄,其人明知对方是当世虎将,犹然率先冲锋。
吕布愈发大喜,只是提矛勒马相对。
二将身后军官、兵马纷纷失色,他们万万没想到,两军各自主将,居然就借着这渡口火光,于街道上上演了一出单挑之事……宛如七八百年前列国争雄时,双方将领列车于阵前,一决胜负一般。
但究其缘由,却也并非可笑之事。
于吕布而言,半是夜战之中,野性勃发;半是见对方临阵持礼不失,有心以此来致礼相对;而于方悦而言,更是简单,战局不利,兵马势弱,如今又狭路相逢,偏偏他又不愿投降失节,倒不如拼死一战,侥幸胜利且不说,便是败了,也可以让手下兵马不必再顽抗……
须臾间,二将已经在街道上交马连斗四合,然而方悦一合比一合气若,吕布却越战越勇,等到第五合时,吕布奋力一劈,方悦抬枪去挡,双方兵刃在空中一对,后者只觉得双臂一麻,便颓然后仰,手中铁枪也就势滑落。
吕布毫不犹豫,反手一矛戳出,正中对方咽喉,可怜方悦一郡名将,平生未曾有负于人,却也因乱世为将,便毫无怨言,登时死于小平津渡口。
时年三十四岁。
方悦既死,本就因为遭遇夜袭而陷入绝境的河内小平津守军登时崩溃,而吕布既轻易攻破此处,却也还记得贾诩的计策与吩咐。所以其人倒也不去追索败兵,更不就地劫掠搜刮,反而弃了那些溃兵与王匡的大营,匆忙召回各部,然后依旧偃旗息鼓,往下游五社津方向,也就是足足有三万冀州军、河内兵屯驻的袁绍大营处行军而去。
方悦与小平津北岸渡口,不过是这个漫长冬夜的开胃菜而已。
五千铁骑,马蹄上裹着麻布,不急不缓,在吕布的带领下沿着黄河一路偃旗息鼓,悄然东去,而走了大约大半个时辰,约二十里距离不到的时候,吕布便亲眼看见,前方数里外俨然有一条火龙正急速相对而来!
听其马蹄声响,看火光阵势,估计有四五千人,而且俱为骑兵!
毫无疑问,贾诩计策中第二个关键推断又成真了——上游火起,袁绍理所当然的派出了援兵,但却居然派出足够主力,反而只是一支完全可以迎面摧垮的偏师!
早已经浑身发热的吕布愈发大喜,他回身唤来黄渊黄潜九,而黄渊也即刻点头,并立即带着自己本部一曲两百人解开马蹄上麻布,打起火把,大摇大摆的疾驰向前迎上……真不是吕布和黄渊的计策,这二人没这个细活水准,这是贾诩之前的吩咐。
黄渊这两百人疾驰向前,自然引起了对面援军的注意,而两军都是骑兵,相向而行,几乎是瞬间便迎面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