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刘宽这种级别的人物,按照规矩,丧礼注定是要隆重到极点的。然而,所谓万变不离其宗,无论怎么样,从流程上来说都超不出停灵、发丧、下葬三件事的范畴。
至于说具体过程,其实非常……随意,最起码在这个年头是非常随意的。
这主要是因为后汉后期,汉人的生死观正在剧烈动摇中。一边有人视死如生,一边又有人提出了人死如灯灭;一边极重孝道,务必要让葬礼奢侈隆重,一边偏偏又讲究个人风采,所谓尚通脱。
所以,虽然从主流上来说,士大夫的丧礼上限遍性很高,但具体到个人,其实下限却也很低。
就比如说公孙珣请人在灵堂外饮酒这种事情,当然不符合规矩,但却很附和这年头士人尚通脱的风俗,是被称为美事的。而洛中来凭吊的士大夫,也纷纷以能来此处饮一觞酒、行一次礼就走为荣。
说到底,还是要看人。
至于一些官面上的盖棺定论之语,也是在停灵期间议定的。而天子身为刘宽的学生,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小气。
于是很快,一系列的说法也就都放了出来,最主要的两条——追赠车骑将军,谥号为‘昭烈’。
追赠车骑将军,是承认当天子年少时刘宽身为帝师与臣子进行辅政的事实与功绩;至于谥号,柔德有光曰昭,有功安民曰烈,如此谥号自然不差。
当然了,公孙珣也从来没有担忧过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刘宽将后事托付给他,并非是因为是真的担忧身后事会出问题。
“岳父大人。”进的门来,穿着孝服的公孙珣对着来吊唁的大司农赵苞再度行了一礼,然后方才从容相问。“外边吊客如流,不知何事居然要私下言语?”
“我知道,所以我速速说来便是。”赵苞有些为难的低声说道。“昨日晚间,我族弟赵延去见了我,他的意思大概是,若你能……”
“是那个阿附于阉宦赵忠的赵延吗?”公孙珣不等自己岳父说完,便正色打断了对方。
赵苞抿嘴半日,却只能勉强点头。
“那与岳父大人便是分家了的人,如何还能称族弟呢?”公孙珣继续正色反问。“再说了,如今也不比往日,赵忠进言天子加征田赋,致使河北、中原大乱,百姓死伤枕籍,堪称国贼,我友人司马叔异便是因此自杀死谏的……岳父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赵苞不禁叹了口气,却是无言以对。
“大人。”公孙珣靠上前去,面无表情的提醒道。“到了如今这个时节,天下人怨愤难耐,都想要杀赵忠以谢天下……你怎么还能让赵延入门呢?你应该直接明火执仗,让左右邻里看的清楚,你是亲手将赵延这个侮辱族中清誉之人给乱棍打出去的才对。”
“是我一时思虑不周。”自己女婿如此教训自己,赵苞难免有些憋气,但却终究还是无奈。
“不是我咄咄逼人,也不是我不讲情面。”公孙珣见状不免低声道。“而是如今的局面实在是已经到了表面上金杯共饮,私底下白刃交加的地步了。便是岳父大人你多年来攒了如此清名,可真动起刀子来,大家个个都杀红了眼,届时有人提及此事的话,说不定便是个取祸的门道所在。”
“确实是我思虑不周。”赵苞彻底无奈答道。“不该让他进门的……这件事就此作罢!”
“且小心着吧。”公孙珣进一步蹙眉言道。“我想法子替岳父大人揭过去。至于岳父大人这里不妨多盯着一些天子的身体,差不多便要早做打算,及时离京……天子一死,洛中便不是首善之地,而是首乱之处了。”
“这个我自然知道。”赵苞也跟着蹙眉不止起来。“我又不是不读史的人,多少年了我朝都是这个路数,天子英年便崩,然后就是少年天子失权,宦官、士人、外戚在洛中刀兵相见,一轮轮杀个不停,自然要有所打算……”
赵苞本是不以为然,但说到此处,却忽然间却怔了一下:“你这是何意,为何此时便提醒我?你不也是辞了河内守吗,此番刘昭烈下葬后你难道不回洛阳?还是说你早有去处?”
“并无他意。”公孙珣坦然言道。“刘师去世前曾有遗书于我,要我辞官归乡,安心读书学经,并精心修德……数年间,洛中这里我是不准备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