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珣心中暗暗感叹,不管以后如何,此时此刻,这些人中的大部分人应该都是一个心思——大丈夫生于世间,按剑而起,于上平叛报国,于下安抚百姓,与己建功立业,如此而已。
看了半晌,最后,公孙珣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心腹吕范、娄圭、王修等人身上片刻,这才忽然扬声开口:“诸位,我等奉命出东郡,然而贼已连破二十余城,罗众数万,我军六千疾趋,当以何胜啊?!”
这话问的很没道理,因为虽然局势很危殆,消息传得很开,有心人都知道绝世如何,可明晃晃的把敌人的强大和己方的弱小当众说出来,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可以称之为动摇军心了。
然而,不等下面的军士反应过来,便有一人当先出列昂然作答:“回禀中郎将,当上下一心,不离不弃,以六千骑为一人,如臂使指,方可应对。”
众将校看过去,果然是公孙珣的头号心腹,此次一来便被拜为裨将(副将)的吕范。
“既如此,”公孙珣叹气道。“不如暂缓牺牲祭祀,先杀一马歃血盟誓如何?”
众将校面面相觑,其中曹操被逼无奈,只能上前相询:“敢问将军,此番盟何誓?”
“无他。”公孙珣立在台上,昂然应道。“我意此番出征,无论出身贵贱,官职高低,当不离不弃,不使一人落于敌阵而不救,不使一人骸骨落异乡无所奉,违者……天谴之!尔等以为如何?”
曹操一时语塞,四面的军士闻言不由大喜过望,而周边的军官们却有些异议。尤其是本就在洛阳久居的北军军官,和涿郡而来的军官,基本上立场相对。
而稍倾片刻,居然有一名北军出身的军司马拱手行礼而出:“将军,若是有别部被围,相约而救自然合理,可若是一无阶骑士落于敌阵也要想救,岂不是因小失大?大军六千余,甚至于近七千人,天谴之言当慎之……”
“大军出征,出此无端之言,乱我军心!”眼看着一群北军子弟要纷纷附和,公孙珣不等此人说完,便忽然干脆打断。“请节杖……斩!”
众人猛地听到一个斩字,还茫然不醒,就见到数名中郎将的亲兵义从径直将这名军司马从行列中拖拽出来,然后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直接有人抽刀将其一刀枭首……血溅三尺,这时满营俱惊!
台下军士自然是骇的半晌没反应过来,而台边诸多军官,尤其是北军出身的军官反应过来后却更是心惊肉跳……一来是生怕公孙珣是在恶意找北军出身的军官立威;二来却又更担心对方只是纯粹发怒不满。
便是曹孟德,也是一时手脚冰凉,不知所言,更遑论来送行的河内太守等不相干之人了。
“这便是我为何要盟誓的缘故了。”公孙珣环顾四周,再无人敢轻易出声反驳。“军中仓促,或自北军而出,或自幽燕而来,或于河内征召……来源斑驳,互不心服,且仓促成军。或有人依仗出身鄙视他人;或有人初次从军不知生死之重;如今,更诱人连我这个持节主将当众所令之事都不在乎……那若不能歃血盟誓,以作约束,此行怕是真的要一败涂地了!诸位,如这等宵小若不严加处置,几日后上了战场轻易死了不要紧,要是误了朝廷大计,牵累军中袍泽,又该如何?!”
曹操听得此言,已然有几分佩服,便赶紧率众拱手称是,以作呼应……一时间,倒是无人再理会这地上之人了。
“将军。”有人忽然又建议道。“既如此,是否要借此獠之血行盟誓?或是以此人为牺牲涂抹旗帜立威?”
“不觉得恶心吗?”公孙珣在台上冷笑一声。“此等卑劣小人之血,含在嘴里不怕得病吗?若是抹在旗帜上……我却怕他污了我的将旗!孟德,将此人悬首于辕门之上,然后杀马,盟誓!云长,你来接任此人别部司马一职,兼领其军。”
曹操赶紧接令而出,领人挂首级回来之后,便看到有人从周边牵出一匹骢马来,他来不及多想,便在木槽之前亲自动手,一刀两断。
血流满槽,又有人早有准备,依次分出来兑上酒水,满营军官将士人人取用分抹嘴唇,然后纷纷慷慨立誓不弃,再无一人出挑……倒是隐隐有巍然一体的感觉了。
汉光和七年四月廿二日,五官中郎将公孙珣以骑都尉曹操为副,以假别部司马关羽为前锋,以公孙越为佐军司马行戎律事,以吕范为裨将,以王修为粮草官,以韩当为主骑,领刘备、牵招、张飞、魏越、杨开、夏侯惇凡诸将,都督六千五百骑兵出河内,征伐卜已。
临行盟誓,不许弃一人落于敌阵,不许遗一骨落于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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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典,后汉灵帝朝拜侍御史,常乘骢马,人呼为‘骢马御史’。是时宦官秉权,典执政不避,京师畏惮,为之语曰:‘行行且止,避骢马御史!’黄巾起,逢太祖将兵出河内,将杀马盟誓。典奉使督军,在侧,以军马将战,献己骢马,曹操刃之。”——《世说新语》品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