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何遂高今年刚过三旬不多,端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只见他昂然立于殿上,倒也是一番气势所在。“公孙太守所言方略我以为极佳。但如今贼军势大,而朝廷仓促应战,却也须有所谨慎。”
“大将军的意思又是如何呢?”天子不由蹙眉。
“臣意方略极佳,但公孙太守过于年轻了一些,不宜为将。”何进当即回复道。“陛下,我与公孙太守素有交往,固知其人虽善用兵,却只是善用骑兵野战,而非长于攻坚围城……河北多坚城,所谓斩首,怕也是要围攻大城才行。既如此,不如采用公孙太守所谓‘斩首’之策,再换一名年长宿将去北面督军!”
殿上诸位公卿大臣一时纷纷颔首……说到底,公孙珣太年轻了,这种国家兴亡之事交给他,这万一在河北败了,张角大军压入洛阳又怎么办?
“那大将军可有人选?”天子稍作思索便当即点头称是。
“臣以为,光禄勋赵苞赵公素来知兵,又是清河出身,或可出任北面持节主将!”何进当即举荐了一人。
此言一出,赵苞也是当即昂然请战,不少公卿也纷纷称赞这个人选。不过,其中吏部曹尚书卢植倒是不及表态,反而是不由瞥向了自己那个立在殿中,依旧面无表情的学生。
话说,到了此时,卢子干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分明是中计了!
公孙珣根本没有说服他的岳父,他岳父赵苞分明也是一腔忠义,凛然不让……而当日这厮去见自己,乃是刺激自己主动争将,以抑制他岳父赵苞!
毕竟,若自己为将,公孙珣还能在别处为将,可若是赵苞持节,那朝廷又怎么会同时举用翁婿二人呢?
只是不晓得他后来的安排在何处。
然而,来不及多想了……就在此时,以司徒杨赐为首,诸多受了卢植请托的公卿却已经纷纷出列,并推举他卢子干北面持节应对张角了。
卢植本人报国心切,也只能暂时按下心思,当即出列自请为将。
果然,赵苞看了卢植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婿,倒是干脆请让了——他虽然不会因为女婿的私下请求而主动推辞,可卢植既然来争,他就没必要再如何如何了,因为他对卢子干也是服气的,而这样也省的占住这个位置耽误自己女婿建功立业了。
随即,公孙珣也随即以师生之仪,请卢植为将。
见到这一幕,卢子干心中更加恍然,但事到如此也无法多想,反而只能愈发昂首挺胸,慷慨请出河北了。
天子本就对卢植向来有好感,而且非常信任,如今公卿大多推举于此人,便在大加勉励之余,直接定下了卢子干持节北上,总揽河北军事一事。
而接下来,公卿们又纷纷推举朱隽为南方次将,公孙珣与郭勋为北面次将,各自在扬州和幽州募兵,然后辅助皇甫嵩和卢植,两面夹击……这种事情合情合理,似乎就要成为定局。
不过这里面有个问题是,南面黄巾军主力分散三处,所以颍川之后朱隽将来一定会和皇甫嵩分兵,故此应该予以持节。可幽州军那边,却只要面对一个防卫后方的张宝……郭勋和公孙珣两个人,一个年长的幽州刺史,一个封侯的太守,谁来持节?
支持公孙珣的公卿大臣其实不少,而一番争执之下,倒是公孙珣主动请让,以郭勋本就职责所在为由,建议对方持节总揽幽州兵马……事情似乎皆大欢喜。
但就在这时,大将军何进却再度昂然请言:“臣还有一策,或可使黄巾贼速平。”
“大将军请讲。”天子当然不无不可。
“陛下。”何进正色言道。“南阳是臣故乡,颍川是臣任职的地方,故此,臣知道彼处水网纵横,不利骑兵。那么,何妨调度其中骑兵,集中用于他处?”
“大将军的意思是,要将骑兵集中用在河北吗?”一直没有开口的五官中郎将杨彪忽然插嘴,引得他一直闭门养神的父亲睁开了眼睛,却又旋即闭上。
“非也。”何进凛然对道。“我意,公孙太守善用骑兵,以其将才为次将之辅,未免用人不当。而东郡黄巾贼卜已连陷十二城,拥兵数万,连结河南河北,亦是心腹之患。何不以公孙太守为将,总督河内、并州、洛中骑兵,并速速沿河而下,扫荡东郡,割裂南北,以定局势!若事成,亦可以借骑兵之速,各处支援局势。”
公孙珣当即自请出东郡!
“可如此,又要调度多少骑兵呢?”杨彪似乎跟大将军杠上了。“调度太多,会不会影响颍川之战?”
“不会。”何进当即回复。“公孙太守自幽州本就带来三千骑兵,并州那边还可以从雁门、太原调来两千,而洛中,也不是要出什么精锐骑兵,乃是要陛下发西园廊马数千,然后就地招募三河骑士便可……以公孙太守之能,三千骑兵便可破广阳黄巾,并扫荡太行,若与他七千骑兵,想来便足以横行大河上下了!”
杨彪一时无言,若有所思。
和诸位公卿大臣一样,天子也一时反应不及,因为他本意乃是先定颍川,再去扫荡他处。但依照何进所言,只需要七八千骑兵,尤其是去掉公孙珣带来的三千幽州突骑,再去征召两千并州兵马,如今更是只要三四千廊马便可,倒也一时有些犹豫……引骑兵沿大河出东郡,割裂南北,自成方面,或许的确是个好主意。
而且另一方面,天子也需要协助树立起大将军的威信,刚刚何进推荐的赵苞,便已经被众人否了,此番又如何呢?
实际上,便是皇甫嵩、朱儁二人也没有因为自己要被抽调马匹而出言驳斥,因为他们也需要尊重新任的大将军。更别说,这里面还有大将军跟杨氏之间的纠葛……这杨彪吃的哪门子醋,居然跟大将军争执起来了?
“若只是七八千骑兵。”正在此时,五官中郎将杨彪忽然向天子躬身行礼。“臣以为可行!而且,东郡遥远,又失陷十二城,当请公孙太守卸任涿郡,以五官中郎将之名持节而往……国事危急,臣愿意辞职让贤。”
杨赐再度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他哪里还不晓得,自家这个儿子素来想求士人之名,此番解除党锢一事被皇甫嵩所得,心中不免失衡,却是被公孙珣借机利用了起来。
当然,这终究是无谓之事罢了,杨赐一边想一边闭上眼来,和身边始终未发一言的刘宽、袁隗一样,再度宛如木雕。
于是乎,在众人复杂面色中,天子认可此事之余,复加杨彪为虎贲中郎将,依旧宿卫宫廷,以示荣宠。
当日,天子下诏:拜北地太守皇甫嵩为左中郎将,持节,驻河东,待兵员齐备,出颍川;
谏议大夫朱儁为右中郎将,持节,先领兵出长社,以求汇合徐杨募兵;
侍中、吏部曹尚书卢植为北中郎将,持节,驻洛阳,待兵员齐备,出魏郡;
幽州刺史郭勋,持节,驻范阳,待兵马齐备,引幽州各部出高阳;
涿郡太守公孙珣为五官中郎将,持节,驻河内,待兵员齐备,出东郡。
复三日,天子再诏:以宗元为护乌桓校尉,为郭勋所属;以议郎曹操为骑都尉,为公孙珣所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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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董仲颖强暴无度,刘伯安沽名钓誉,王子师刚而无能,杨文先进退无据。”——《旧燕书》卷六十二列传第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