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范也是不由感慨。
听到此话,公孙珣环顾一圈,又瞅到另一边正好奇观望人家女眷上船的魏越,也是微微摇头。
话说,他心里其实非常清楚,自己麾下骨干人才,貌似除了一个程普外,俱是所谓孤儿,便是自己也是自幼失怙。而这可不是什么巧合,乃是说,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便是寒门子弟,若是家中还有所牵挂与约束,恐怕都不会跟着自己四处浪荡,尽做些没谱事情的。
实际上,这也是他选择将程普留在平城的另一个重要缘故——后者父母家人都在,求得乃是稳妥,若是强行要对方随行,说不定便会有些怨气。
甚至再想的深入一些,如果自己想大规模招募人才,还是要尽量做到一郡太守那种位置,这样才可以在本地从容征召。
当然了,说一千道一万,终究还是大汉朝的秩序尚存,若真是世道乱成一团麻,人人只求活路,那就没这么多条条框框可言了。
“少君!”贾超这时候终于满头大汗的从人群中挤回来汇报了。
“如何?”公孙珣当即笑问道。“可问清楚了吗,咱们还得多长时间?”
贾超连连摇头:“不瞒少君,实在是没法子,人太多不说,那些达官贵人还都是得罪不起的,不是哪位中常侍的族人,就是哪位两千石的家人……不过,我们终究是有公文,所以那渡口官员便许诺今日一定将我们渡过去,只是排在了洛阳令司马防的家人之后。”
“司马防?”公孙珣不禁一怔。
“就是那边官路上的那队人。”贾超一边应道一边随手往渡口北面的官路上一指。
“司马防……”公孙珣一边嘀咕着一边迎着风顺着对方手指看去,却正好见到那队人里有一个七八岁熊孩子从车里探出头来,正盯着自己这边的白马乱瞅呢,也是难得眼皮一跳。“我记得司马氏本就是河内人?”
“没错。”一旁的娄圭接过话来,如数家珍般言道。“洛阳、南阳的破事我还是晓得一些的。当年我好友孟德刚一出仕,乃是举得洛阳北部尉,就是在这司马防手下。此人字建公,为人极度古板严肃,但颇有才干,在洛阳令任上数年……”
“曹孟德吗?”公孙珣一听到这三字,便当即把目光从那也不知道是司马第几达的熊孩子身上移走。“我久慕其名,也不晓得此番入洛,能否与这位相识,到时候还要让子伯做个介绍……”
“少君安心吧!”娄圭轻松应道。“曹阿瞒若是不在洛阳倒也罢了,若是在,你尽管放心!”
“你与那曹操关系如此亲密?”公孙珣愈发好奇。
“不是。”娄圭不由撇嘴道。“我也不瞒少君,曹阿瞒这人呢,个子矮小,又出身阉宦,所以常常自卑,偏偏他还跟我一样喜欢边塞兵事……而少君你呢,身材高大、一表人才,又名震北疆,说不定届时一见面,他便会如见到美女一般欢喜的扑上来呢!对了,少君恐怕还不晓得啊,他这人还极度好色,见到长得漂亮的歌伎和漂亮的女婢,说纳妾就纳妾,说上床就上床,今日能得手就绝不耽误到第二日!”
公孙珣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连连摇头,让这些人在此处随意闲聊,然后便自己径直调转马头,迎着北风去后面找自家夫人了。
然而,路过那司马氏的车队时,却又见到那熊孩子探出头来,公孙珣这次离得近,看的清楚,只见对方居然没有梳任何发髻,还是所谓垂髫,而按照这年头习俗,男孩子八九岁开始总角,那说明对方不过就是七八岁而已。
总之,看到对方虎头虎脑,颇为可爱,而且又是那司马家的‘第几达’,公孙珣不由觉得有趣,便勒住缰绳,放缓了速度,然后迎面笑问了一句:
“司马建公家的小子,你几次偷窥,莫非是想乘我的白马吗?”
熊孩子闻言不由涨红了脸,然后居然直接从车上跳下来,就在路中央对佩着黒绶铜印的公孙珣迎面行了一礼。
后者吓了一大跳,赶紧勒住马,然后对着下方的熊孩子呵斥了起来:“你若是想坐,我抱你上来便是,一个小孩子怎么就跑到路上了,要是惊了马被踢到怎么办,我如何向你父亲交代?”
“非是要骑马!”下方的熊孩子面色愈发涨红,却依旧保持拱手姿态,然后大声抗辩道。“我是想告诉这位足下,你不应该当着别人家孩子的面称呼别人父亲的字!这是轻慢之举!”
周围的行人全都扭过头来看热闹,而那司马氏的家人也都个个惊慌,甚至有人明显是往后面去找队伍中的当家人去了。
公孙珣这边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却又强忍住笑,反而顺势逗弄起了对方:“便是我轻慢了你一个童子那又如何呢?莫非你要因为我喊了你父亲一声字,就要学那阳方正当众杀人吗?那司马建公不是向来严肃吗,怎么教出了这种胆大包天之徒?”
熊孩子脸涨的更红了:“这肯定不至于……但是足下,你如此轻慢别人的尊长,难道不怕别人轻慢你的尊长吗?”
公孙珣闻言不由哈哈大笑:“我晓得了,你一定叫司马朗,对不对?不然断不会如此老实!来来来,我就在此处,你且轻慢一下我的尊长试试!”
看到如此情形,周边的路人却是各自一笑,然后继续赶路,而司马氏的家人们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就连后面车中一个刚刚探头的贵妇也直接回到了车中,任由公孙珣在这里逗熊孩子玩……当然,唯独真实年龄才七岁的司马朗愈发不知所措,只好继续拱着手站在路中而已,眼眶却已经开始红了起来。
公孙珣嘴角一撇,刚要继续逗一逗这个‘司马第一达’,看看能不能在上船之前把这货弄哭,却忽然觉得胯下的白马有些躁动,而他本人也明显感觉到周围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然而,他安抚住马匹,四下环顾一圈后,却根本没看到什么异常,便又回过头来准备继续与那司马朗玩笑……孰料,甫一回头,却发现对方居然一脸惊恐的仰头看着自己,然后根本不用他公孙珣再去逗了,眼泪就已经直接出来了!
自己有这么可怕吗?公孙珣差点真怒了……但是,根本不及他开口,渡口处和这官路上的众人却是惊呼不断,小范围的慌乱瞬间就遍地开花。
公孙珣愈发不解,几乎是本能的就往渡口那边的韩当、吕范、娄圭等人处看去,却见到那三人也是面色慌张,吕范看着自己不停往天上指,娄圭只是赶紧下马握住缰绳,而韩当这种见惯了生死的勇士居然直接下马跪了下来!
公孙珣的目光从这三人身上扫过,又瞄了一眼被北风吹得波纹滚滚的黄河,再往天上一瞅……话说,虽然早就被自家老娘科普过是怎么一回事,但初次遇见如此情形却也是一时手脚冰凉!
居然是日食!
等到此时,何止是公孙珣,几乎人人都已经注意到了头顶上的异像,而以后汉一朝对天象的迷信,又几乎人人变得惊慌起来!
讲实话,日食、大风、车马、人流、河水、渡口、道路……这些其实都不危险,真正能引起危险的永远是人本身!
而反过来说,如果人开始集体惊慌以后,那这些东西都会成为危险的一部分!
官路上候着的车辆最先反应过来,他们直接调转车头,试图逃离此处……这倒也无妨,可是后面的人,甚至连渡口上的车辆、牲口、人员都想离开彼处,逃到踏实地面上去的话,那就有点可怕了!
慌乱中,落水的声音清晰无误,也不晓得是人还是物件,然后又有人哭泣,还有人大声呼喊……甚至,有一位包着绛色头巾的中年士子居然当众扯开了头巾,披头散发的就对着天空大声背诵起了《孝经》!
而很快,在这种慌乱的催动下,原本只有稍微一点反应的牲口也忽然有了失控的预兆,这使得混乱与危险几乎翻倍的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