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子外面的广场上又在喧哗什么,消息的滞后性使得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大棚内的政治决议流程已经进入到一个新阶段。
其实,单通海的嗤笑并没有丝毫动摇李枢。
作为一名受过完整军事、政治、修行、文化教育的关陇顶级贵族,所谓西都城外放过牛,东都城内站过岗,三辉柱旁下过棋,跟着天下仲姓造过反,流亡过海外,纵横过河济,年纪又到了眼下,什么没经历过?什么没见识过?
所以,早在看到那个明显临时修改过具体头领名字但左右两翼却绝对是一早写好的表格时,他心里就已经开始计算了。
李枢心里很清楚,自己不大可能在今天这次领导层决议中占到什么便宜,即便是面对这样的要求。
不过,跟徐世英理解的又不同,这位龙头从来不觉得张行是靠着什么诉之于众才能取得绝对优势的,那种东西只是高明一点的术,真正让张行今天势不可挡的是人家取得了历山之战的胜利,胜利者有权力获得战利品,内也好外也好,都有权力。
这种情况下,紧紧抓住所有人都期待二次东征,去鲸吞蚕食六郡之地的大局,凡事围绕着“帮内公中”做借口,然后再具体事情具体对待,尽量给所有人分饼分的圆乎些,谁能违逆他?
自己不行,徐世英不行,雄伯南不行,单通海更不行。
加一起或许行,但也没这个机会的……不是说差那点私下联络的空档,而是根本没有私下联合与交易的基础。
自己难道要反对柴孝和进位,哪怕是柴孝和隐约出现了靠近张行的倾向?难道要反对削弱大头领和头领们,将修行者的人事权集中在最高三人团上?开什么玩笑?
其他问题和其他人也都类似。不是大家愚蠢到被张行各个击破,而是在具体问题上根本无法拒绝掌握了主动权的张大龙头的安排……这小子虽然年轻,但政治上的手腕成熟的让人心疼,也不知道年轻时经历了什么,又或者是得到谁的帮助了?
不过,李枢同样不觉得愤怒或无奈,因为他见过太多的类似场景,见过太多类似的人,看起来一时赳赳,看起来所向无敌,恣意妄为,但是那些来自他人的不满和愤怒不会轻易消失,只会躲藏起来,然后迟早会爆发。
李大龙头甚至是非常非常乐见到张行出面做成一些事情的,比如说最重要的夺取修行者人事权的事情,所有大头领、头领们的怨气和不满不会就这么过去的,他们会愤恨,而愤恨的对象就是张行,他李枢反而可以享受这个成果而不被怨恨。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小子还是飘了,或者说,回到了自己的预判中。
总之,心中诸念闪过,李枢很快便做出了决断——事不可为,但要不卑不亢,做出足够姿态来,所谓虎落平阳不倒架,才能让人相信自己能够东山再起。
一念至此,这位大龙头当即缓缓来言:“张三郎想要进位左翼,想要统帅东征,我并不想从私利上计较,但有些事情,还须张三郎做出讨论来……你要统帅二次东征,可有策略?你要进位,可有全局的举措?”
在场的十余人,一起看向了张行。
“正有一些前线后方的策略要与诸位参详。”说着,张行从自己的六合靴里又抽出了几张纸来……他倒是不怕汗水沾湿。
其他人见此,除了白有思,都有些发蒙,便是之前脑中考虑到了家国天下权谋铁血的李枢也都有些懵。
“我对二次东征有一个大概的方针,对总体的施政,除了之前的一些既定方略,也有一个正经的深入想法。”张行看着手中纸张认真来言。“譬如东征事宜,我以为首先要定下几个原则……”
周围寂静无声。
“首先一个是要分清楚主次缓急,要害大城、重要渡口市场、存有物资的仓储、著名的矿山,以及济水和大河两条沿线通道,是主要的目标;其他的,都是次要的,应当根据主要目标的推进而行动,而不是看到地方就起了一窝蜂圈地的心思。”
“这是自然。”魏道士似乎反应过来,忽然开口。
其他几人,即便是单通海也都纷纷点了下头,却不知道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刚刚回过神来,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其次一个是要分虚实。”张行也点点头,继续侃侃而谈。“历山之战不过过去了十余日,消息刚刚传开,很多地方是空荡荡的无组织之地,这些地方就是虚的,就可以急袭如野火,让他们反应不过来,来不及去急袭的,也可以先发檄文,要求当地维持秩序为上;而有些地方,不仅仅是说琅琊和登州还有齐郡,其他很多地方依然存在着很多官军、豪强、败兵、盗匪,当然也包括其他义军,这就是实,而我们要适当的避实就虚。”
“避实就虚……龙头,这有些不妥吧?”王叔勇忽然忍不住开口。“难道还要躲着他们不成?”
“避实就虚不是要避战,而是要摸清楚他们的态度,采取针对性的举措,不留后患。”张行立即解释。“即便是实,很多地方也是可以传檄而定的,没必要动刀枪,我们要行雷霆之势予以打击、消灭和吞并的只有态度恶劣的反对者或者顽固者。除此之外,更重要一点是,咱们是义军,要摆出义军盟主的姿态来,对于官军是一回事,对于义军却是另一个姿态,尤其是义军,既要仁至义尽,又要坚守原则……说清楚一点就是,义气要讲尽,哪怕是礼送出境也是无妨的,但真要是欺瞒使坏,那就要一刀到底,绝不留情了!”
“是这个道理!”雄伯南忽然大声表态。“咱们是义军盟主,是要带着大家伙反魏的,不是草寇抢地盘,对待其他反魏的义军要做到先礼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