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过屯内一处地方,闻得里面有人言语,那韩二郎忽然驻足来听,引得许多人一起驻足,黄屯长无奈,一面紧张,一面只能装作四下看风景,却有些后悔自家一时心动,起了额外心思,离了双黄里,来做什么屯长了。
这屯长跟乡正还是不一样,说不得就会好不好?便是黜龙军所向无敌,旋即镇压了,可自己这个屯长的性命又如何?
不过,那韩二郎没有做幺蛾子,听完一阵后,便开口来问身侧的王县令:「王县君,这便是黜龙帮强制给所有人筑基的所在吗?」
听他言语,似乎跟王县令还挺熟,而且地位不低。
「必然如此了。」王县令对此人明显也有些尊重,也不再沮丧过度,只打起精神来道。
韩二郎点点头,继续来问:「若是没有高手做真气接引,便不能筑基吗?」
「当然不是。」王县令叹了口气。「这个法子是对普通人来言的,古时候,常有些天才,在特定时间段,对着草木自然、水火江湖、日月寒暑,稍作吐纳,便能感气……」
「为何十二三岁后不能成筑基?」韩二郎继续来问。
「不清楚,只能猜测是十二三岁后,男女便可婚嫁,心思浑浊,不若小儿女心思淳朴罢了,也有人说,是丹田那里有个无形之窍,十五六岁后便彻底封闭,难以接应真气入内了……我是信后一种的,因为十四五六后筑基成功的便依次少的许多,也还是有的,十六七岁后便特别少见了。」王县令耐着性子做科普。「不过,这事也不是绝对的,古书上也有二十筑基的,但就是龙毛鲸骨了,上古有位圣皇,年纪四旬,去听青帝爷当面传授,始终不能成,便学了种稻谷的本事回去了,结果回到部族中教授他人种地,种着种着忽然便感到了气……可见,对于真正的大人物、天才人物而言,天意会网开一面的。韩二郎是有想法吗?」
韩二摇摇头:「我自问天资愚钝,能有什么想法?只是事到如今,愈发懊丧自己无能罢了。」
说着,便自行走动起来。
王县令也赶紧跟上,却不免更加长吁短叹。
而前面黄屯长见机得快,也赶紧立即也启动,只做领路的样子,沿途分派住处,到底是将这些人依次分散安排了。
然后早早离开,并打定主意,明日走一趟漳南,问清楚此人底细,日后好防备。
另一边,韩二郎丝毫不晓得黄屯长的心思,他一个单身汉,被指定了住处,便随着喊来的人一起直接往彼处落了脚。
而入得住处,见到是一个新起的透气木屋,联排这其他房子,四五个床,勉强能住而已。
从屯长那里接上他的人也有三四十岁,此时也不多做理会,只是指了屋内来讲:「第一日来,惯例不用干活的,床铺是新的,自挑一个歇歇,睡不惯了自去伐木、垒砖,都是这般来的。」
韩二郎便要谢,结果此人继续来讲:
「席子已经没了,后来的多是自个寻芦苇织的,不会织可以去前面赵三家去买,他家是几代的手艺。不要怕没钱,可以赊账,干活妥当了,每句惯例给几个钱,听说是看干活妥当不妥当,有没有犯事,新人都是先给的,明日便能见到了。」
韩二郎点了头,心中不免放松下来。
那人继续又指着锅灶来讲:「油盐酱醋日后据说也要拿买,但此时跟粮食一般是领的,就如军中一般,大灶台,柴火什么都是公用的,你那份也不能偷懒,会做饭也要帮帮忙,多些眼力劲。」
韩二郎愈发松快了一些。
而那人顿了一顿继续来讲:「既来之,则安之,不
管以前如何,以后一起吃饭一起睡,到成家了才好搬出去,多少安生些,对谁都好。」
韩二郎终于开口:「就怕不安生。」
「那就好。」此人点点头。「我们屋的人都在后面水泊边上排水捕鱼,你且歇着,觉得闷去看,我要去了。」
韩二郎连忙点头。
室友一走,韩二郎愣了片刻,竟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只在床边坐下,想了许久,居然又站起身来,往后面水泊那里走。不多时,便见到了夏日的高鸡泊。
高鸡泊位于清漳水南岸,是一片面积巨大的沼泽地,冬日萎缩,夏日宽阔,暗岭深港交错,地形复杂。
当此时,清风徐来,水浪微兴,初夏并不过分的艳阳高悬于上,显得波光粼粼,但湖色却又屡屡为河岸、芦苇、树木所遮挡,断断续续。
岸边数百人,分类分组,有人在边缘已经排干的地上种植蔬菜,有人驱赶些毛驴驽马在做耕地,有人还在负土往来填埋,也有人在水中赤脚挖水中野菜,更有一队人在筑坝捕鱼…这似乎也是为下一步排干水泽做准备。
韩二郎怔怔立在新起的田陇上,望着这一幕,忽然便觉得,之前四五年,从二征前自家告别老母,被喊去到县里做马夫开始,许多经历,都宛若一场梦一样虚幻,自己还是当年那个赤脚的年轻农夫,诸般珍贵事物,也都未曾失去过。
唯独心思种种,如这高鸡泊里的野湖一样,微波撩起,四五年间,无数丧了性命、丢了讯息的人脸也都旋过,配合着眼前这股湖中金色,却几乎要忍不住落下泪来。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一阵惊呼,惊醒了韩二郎,抬头一看,赫然是一头毛驴失了控制,跑上陇来,似乎是要去吃旁边菜苗。韩二郎大惊失色,来不及多想,也不用人喊,几乎是本能的飞奔迎上,就在陇上将这毛驴给拦住。
正所谓: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s:大家小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