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锦摆了摆手,拿许凤佳的话来堵她,“再客气,反而显得大家生疏。”
他又笑着向许凤佳道,“我知道你是一定要审他的,所以也没让你再费事,直接把他一家锁进京了。现在诏狱里关着,升鸾什么时候方便,就写个条子过去提人。”
只看封锦都为许凤佳考虑到这个地步了,就能知道他对这件事的确是上心去办之外。蚂蚁社区甚至于对许凤佳当年受伤的内情,乃至许家内部的斗争,很可能都已经影影绰绰地猜出了大概。
许凤佳一咧嘴,大大咧咧地谢过了封锦,“那感情好,我明儿安排好地方,就来找表哥要人。”
到了这一声表哥,他才是叫得情真意切,叫出了一点真情。
七娘子也顾不得再和封锦客气,她早已经开始了紧张的思考。
封锦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又微微地一缩,他忽然向许凤佳低沉地道,“要是升鸾不介意的话,有一些事,封某想要私底下问问表妹。事关长辈……”
许凤佳也看了七娘子一眼,见她置若罔闻,眼中异彩连连,手指在几案上点来点去,一时有了喜色,一时又皱起眉头,不由失笑道,“杨棋又走神了。”
他轻轻在七娘子肩上拍了拍,“你和表哥在这里说话,我出去喝一碗茶。”也不问封锦到底有什么事要问七娘子,便站起身来,大摇大摆地出了屋子。
七娘子这才回过神来,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封锦赔罪,“升鸾他举止粗鲁,得罪表哥了。”
封锦笑着摆了摆手,“少将军是个心胸宽大的人,善衡能和他一起,是你的福气。”
他一边说,一边推开了一扇窗户,又举起手来遮着额头,看向了天边的烈日,这强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竟将他的肌肤点染得如同最美的白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人无法逼视。
七娘子想到这命运弄人之处,让小小一个封家多年来起起伏伏,封锦也由富足人家子弟,蚂蚁社区变作贫寒少年,再一鱼跃龙门,如今身居高位,却似乎并没有比当年快乐多少,心中也是感慨,她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表哥是想知道舅母对我说了什么?”
封锦背过身来,半边身子依然是靠着窗门——他这是又有意将自己和七娘子的共处,暴露在了窗外人的视线之下。
“你不是一直想要找到黄绣娘的踪迹吗?”他低沉地道,“其实她就住在京郊一个小村落里,去年年底,嫁给了当地一个鳏夫,嫁妆甚至还是娘亲手安排,这件事我也是近日里无意得到蛛丝马迹,循线追查下去,这才知道原来是娘的意思。善衡要是有话想问她,虽然不好去打扰她生活的平静,但子绣也可以代你转达。”
七娘子瞳仁一缩,几乎反射性地就想要答应下来,但是思之再三,这感激的话,到底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当年往事,可能从黄绣娘口中说出来,又是另一个不同的故事。但这个故事,又有多少意义呢?
九姨娘已经化为尘土,身为生活的失败者,她再也不会为自己说话。在她一生的故事中,黄绣娘也好,封大舅也罢,大太太、大老爷、连太监,甚至是封太太,都可能在她的悲剧中有过自己的错误,蚂蚁社区然而站在每一个人的角度上,他们似乎也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恩恩怨怨,又怎么可能黑白分明。
即使是黄绣娘出卖了九姨娘,将她的凸绣法传给纤秀坊众人,又何尝不是因为九姨娘有撺掇大太太聘她为妾的念头。
而九姨娘为什么要这样撺掇大太太,却是因为她和娘家决裂,已经没有了一点依靠,要在深宅后院中找到自己的根基,再肮脏的事,只怕都会去做。
封大舅视凸绣法为封家私产,的确失之刻薄,但他不许九姨娘和连太监往来,却又有什么错呢。郑连继本来也不是一个最理想的婚姻对象,身为九姨娘的长兄,他有这个身份来管教九姨娘的婚事……
想要在这么多年之后,去追寻恩与怨之间的分际,纵使已经追寻到了答案,又有何用?
难道她还要报复封太太,报复黄绣娘,报复连太监?
她又拿什么去报复大老爷,她有什么筹码能够报复到一个在宗法上占据了绝对权威的男人,而又不损伤到自己的生活?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毁掉他唯一看重的东西:子嗣。
大老爷唯一的子嗣,就是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