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有两件事,是只有七娘子向封锦交待清楚,他才会出手帮忙,尽管许凤佳也并不太善妒,但两个人关在屋子里说话,始终有几分犯忌,许凤佳嘴上不说,心底未必不会在意。而在玻璃暖房里说话,一举一动,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丫鬟们就在外头守着,就有了几分光风霁月的味道。
封锦是连这样细微的地方,都能考虑、安排得如此妥当。叫人心头熨熨贴贴的,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见到七娘子进来,他就直起身来,拿过细布,擦拭着多少沾了泥土的双手。
“嗯,有了几丝红晕。”认真地审视过了七娘子,他才笑着点了点头。
七娘子心头就是一暖。
尽管一年也见不到一两次,但每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总是能感觉得到封锦诚挚的关心。
“表哥却有几分消瘦了。”她也关怀地检视着封锦,诚恳地道。“是否这一向,并不太开心?”
如果说去年此时,封锦是一朵盛开的花,尽管寂寞,却依然盛放,那么此时此刻的封锦,却已经有了几分憔悴,就像是一尊蒙尘的瓷器,虽然美丽,但却寂寞得过了头。
封锦微微一笑。
“善衡这是明知故问。”他的态度意外的坦然。“虽然早有准备,但走到这一步,我又怎么能开心得起来呢?”
没有等七娘子回话,他又问道,“听表妹夫说,你有两件事,想要私底下托我……他对你好吗?”
七娘子微红了脸,没有答话。
她也不需要再说什么,封锦已经欣然一笑。“今年看到你,你看来就开心得多了。”
见七娘子脸上的红晕,渐次深泽,他又悠然道,“有什么事,连表妹夫都不能代为开口,要亲自对我说起?我倒有了几分好奇——善衡你坐下说。”
这间花房其实并不太大,只有十余株兰花次第摆放,在深处里有一处石桌椅,上头还有文房四宝:看得出来,这里是封锦时常起居的地方。
七娘子就款款移步到桌边坐下,将小松花一事说了出来。“其实这件事毕竟牵扯到许家的家丑,升鸾心高气傲,虽然默许了我想表哥求助,但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亲自开口。”
顿了顿,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加了一句,“这么小的事,也要来麻烦表哥,真是大材小用,不过……我也是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只能求助于表哥……”
封锦已经在她对面落座,微蹙双眉,听得很用心。
要不是七娘子已经见惯了美人,更是与六娘子朝夕相处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当会为他这凝神静听的美色所迷。
“这件事虽然不大,但关系却决不在小。”他干脆地答应了下来。“事关你五姐,子绣当然会尽心尽力。”
又反过来责怪七娘子,“人命关天,你很该早些打发人来和我说,又何必耽搁到今日。”
七娘子忙从怀里取出了几张纸。“此女街坊间都叫她大妞,姓肖,这是她娘家全家人的名字与履历——这些资料,也是我年前嘱咐人打听得来的,过年又忙,也就耽搁了……她的夫婿名叫邱十三,当时在煤炭胡同里凭了一户房子过来求生的,平时寡言少语,和周围的人来往不多,就是这个名字,也都是费了很大力气才打听出来的。来了没有多久,就看上了肖大妞,托人到肖家提亲后,很快就结了婚事,小夫妻一起南下去投靠亲友了。”
一边说,她一边很有些不好意思,“这么一点资料……也实在是为难表哥了。”
封锦却是神色莫测,接过七娘子手中的资料,翻看了半晌,才道,“邱十三这个名字,我似乎有一些印象,不过也很难说。毕竟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再者我也不记得是在哪里看过这个名字……我回头查一查,一有消息,就给表妹夫送消息。”
七娘子不禁大喜,“多谢表哥。”
想到她的第二个请托,一时间又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才低声问,“说起来,表哥在京城也没有多少亲戚,就算您不愿和杨家来往。可我与升鸾却都是把你当亲人看待的……”
她含而不露,问的却是封锦是否打算将两人的亲戚关系化暗为明,让许家从此多一户亲友来往。
这个问题,牵扯到的弯弯绕绕,可就不仅仅是封锦的意愿了。
封锦当年为了吸引众人的目光,可以说是不惜前程,以探花的身份,不断强调他和当年的太子如今的皇上之间那暧昧的关系。固然是收到了吸引鲁王目光,为太子赢得布置空间的作用,但后患无穷,他自己也就终身无法洗脱与皇上的绯闻。尤其是当这绯闻还并不是空穴来风的时候,他宁愿低调行事,当然有很多理由。
可如今他执掌燕云卫,和连太监关系又很紧密,说起来也算是大秦特务头子,等闲的御史,敢得罪他的也已经并不多了。封锦有官职在身,有进士出身,如果和宫廷划清界限,不再过从甚密,他脸皮一老,一点点绯闻,也不算什么。时日已久,大家也就这样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