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笑声就伴着她一路上了螺钿拔步床,床头的百宝嵌碧玉美人图,在白日里似乎也更光润了几分,七娘子瞪着美人的双眼,心不在焉地思忖着脑海里的众多难题。
连太监会是个怎样的人,他心里是不是也有关于当年往事的真相,他……会不会……
她的思绪飘了起来,渐渐地零落成了碎片,在许凤佳的进逼下辗转抗议,然而,一切反对,最终还是被这个青年霸王强硬地碾了过去。
“这一次就舒服多了吧?”良久,许凤佳才懒洋洋地问,他从七娘子身上翻下来,趴在枕边爬了爬散乱的长发。
七娘子眨着眼,努力从剧烈的喘息中回过神来,不及细想,就抱怨起来,“一点都不舒服!还是会疼……”
在迷蒙的视线里,她注意到许凤佳肩上的白纱布已经撤去,双手就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就拨开了长发,仔细地审视着许凤佳的身子。
伤差不多都收口了,许凤佳没有说谎,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势,只是右胸侧的那一道擦伤还留了痕迹,肩背处的几个伤口,现在连疤痕都淡了。
“好得真快。”她低声说,理智一点点回笼,只可惜,原本的怒气却不知消融去了哪里。
许凤佳慵懒地笑了。
“有了连太监这条路,就好得快了。”
看来,他应该是在回京之后才想到借由七娘子接触连太监的办法,在之前,许凤佳恐怕想以伤势为借口,回避南洋之行。
七娘子眯起眼,为快感所模糊的视野渐次清晰起来,她侧过头迎视着许凤佳的双眼,咬了咬唇,还是开口催促,“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连世叔和我娘的事的?”
这里的娘指的当然不是大太太。
许凤佳一点都没有讶异——这更证实了七娘子的猜测:他多少是已经猜到了连太监与九姨娘之间的往事。
“连太监虽然低调,但也绝不是什么神秘人物。”他的声音醇厚而流畅,就像是一道温暖的缎带,在七娘子耳边萦绕。“自从金玉如意一事之后,父亲就在私底下打听了一些往事,我们许家在京城毕竟经营多年,有些消息来源,是别家比不上的。”
七娘子的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许凤佳知道九姨娘当年的私事与平国公本人知道,对七娘子来说,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大秦的上层妇女是从来没有改嫁一说的,许凤佳已经是她生命里唯一的男人了,很多事,他参与是名正言顺。
但平国公就不一样了,对她来说,这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由他来挖掘九姨娘当年的隐私,七娘子只觉得一阵恶心。
“连太监多年以来对绣品的爱好,是京城有名的。”许凤佳却似乎并没有留意到七娘子的不快,而是自在地往下叙说。一头说,一头伸手梳顺了七娘子散乱的长发,将凌乱的钗簪解下,捻在手中把玩。“父亲稍微留意,就发觉他对先头如夫人的绣品情有独钟,多年来京城上的凸绣小件,几乎都被连太监本人搜罗殆尽。”
“不过,父亲毕竟没有亲自下过江南。”他的声调轻了下来,就像是耳边的絮语,“你知道我带下江南的人马中,有多少是燕云卫的干将?杨棋,恐怕你都很难想象,这些人的能耐要远比你想得更大得多。我下广州时,特地在苏州多留了两天,不过是去如夫人从前老宅附近略一打探,事情自然就清楚得多了。”
是他将燕云卫的人布置到江南各处的,也算是这群人的老上司,这种事表面上看,只是在关心自己的新婚妻子,燕云卫没有这个道理不行个方便。而连太监已经抛弃旧姓,要从这往事联想到连太监,是难了一些。就算是封锦知道,恐怕也不会对许凤佳怎么样——毕竟两人中间,还隔了个七娘子。
七娘子再一次对自己承认:她身边的这个男人虽然缺点无数,但却并非无能之辈。
“父亲知道这件事么?”她也压低了音量,又皱着眉抖了抖肩膀,“嗳呀,痒死人啦。”
许凤佳一边低笑,一边收回了在她肩颈处巡游的长指。
“我已经成家立业,连自己的孩子都有了。”他的目光却是深沉的,“我们六房,总也要有自己的底牌。”
许家毕竟有七八个儿子,并不像是杨家,大老爷就算再不满意九哥,也没有别的选择。
七娘子的目光也跟着幽深了起来。
平国公是国公府内当仁不让的一家之主,可以说很多事虽然他不参与,但决策者与裁决者,都不可能旁落。五娘子的死,世子位的传承,甚至于是许凤佳本人之后的行止,最终都要由他来把关。
她一直以为许凤佳和平国公之间关系和睦,毕竟从十三岁起,他就跟在父亲身边打仗。所以很多话,七娘子也不想多说。